不知何时,方才还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点砸在牛皮帐顶,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羊鸦仁布满老茧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沾着从帐帘缝隙溅入的雨水。他望着萧渊明鎏金肩甲上晃动的流苏,那抹刺目的金色在昏暗帐内格外显眼。
“贞阳侯!”
羊鸦仁横跨一步拦住去路,甲叶碰撞声淹没在骤雨声中。他刻意压低声音:
“赵贵当年随贺拔岳转战关陇时,曾以五百轻骑截断尔朱兆万人粮道——此獠最擅以寡击众啊!况且如今前方情形不明,若是贸然前去,恐有埋伏!”
萧渊明正系着披风上的丝绦,闻言突然笑出声来。他转过身:
“老将军也太过于谨小慎微了些!”他指尖蘸着酒液在案上画了条歪扭的线:
“赵贵要真有这般能耐,这些年还能被那独孤如愿压着打?我看此人也不过是仗着口舌利害,懂得巴结黑獭才能得居高位,实则不过是一碌碌之辈……”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又一位斥候冲进来,麻衣下摆溅满泥浆:
“贞阳侯!我们在渡口发现西贼丢弃的辎重车!”他激动得声音变调:
“车上还有没烧完的军报——赵贵部只有五千人!”
羊鸦仁猛地抓住那名斥候的手腕:
“可验过车辙痕迹?那些辎重车装载几何?”
“我的老将军哎!”萧渊明大笑打断他:
“你看看我军这番景象!”
他伸手掀开帐帘,狂风卷着雨雾扑面而来。三万大军的营寨在雨中绵延数里,炊烟被压得贴着地面爬行。他抬手划过这片朦胧景象:
“就算有埋伏,本侯三万大军碾过去便是!当年钟离之战……”
“钟离之战韦睿将军是据城死守!”羊鸦仁突然提高声音,他胡须上沾满雨水,朗声道:“而今我军冒雨野……”
萧渊明“铮”地拔出半截佩剑:
“羊将军!”这位南梁皇族语气第一次严厉起来:
“你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陛下如今在礼佛不假,可江南……”
“贞阳侯慎言!”郭仲礼慌忙打圆场,却被萧渊明一把推开。
帐外突然炸响惊雷,一道闪电照亮萧渊明狰狞的面容。
羊鸦仁单膝跪地:
“末将愿立军令状,率本部两千精锐先行探路!”
他解下腰间鱼符重重拍在案上:
“若遇埋伏,贞阳侯可从容退兵!”
萧渊明却已套上护臂,侍从正为他系紧最后的腰带。他漫不经心地推开鱼符:
“本侯三千轻骑俱是建康子弟,难道还不如你那些荆楚老兵?”
羊鸦仁心头微微一叹,佝偻的背脊慢慢挺直:
“既如此……请贞阳侯至少带上床子弩……”
“莫要再聒噪了!”萧渊明甩开亲卫递来的蓑衣。
参军突然凑到羊鸦仁耳边:
“老将军别白费心思了,贞阳侯昨夜就派人回建康报捷了,此战贞阳侯是势在必得!”
话音未落,萧渊明已扬起马鞭。
马鞭指处,三千轻骑齐声呐喊。羊鸦仁踉跄后退,听见萧渊明转身对亲兵笑言:
“且温好兰生酒,待本侯提着赵贵首级回来!”
暴雨如注。羊鸦仁独自站在营门前,看着三千铁骑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
他抹了把脸,突然转身劈手夺过亲兵的火把,在泥泞中翻找那张舆图——方才惊鸿一瞥间,他分明注意到某条支流旁标注着“古堰”二字。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在建康占卜的那一卦——“坎为水,险陷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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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支流畔,暴雨如注。
萧渊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中愈发焦躁。追击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