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愈加肆虐,老崔一手钳住更夫的咽喉,一手持刀抵在他腰间,借着风雪的掩护向外城城门方向潜行。
更夫的双腿不住打颤,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手中梆子倒是一刻也不敢停。
远处城门处的火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睁开了眼睛。
老崔眯起眼睛,透过纷飞的雪片,隐约看见侯将军已经带人控制了门洞。
十几个长安贼军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鲜血在雪地上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有个身材魁梧的士兵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他的甲胄上沾满鲜血,右手仍死死握着断成半截的长枪。
侯景眼疾手快,手中马槊刺出,槊尖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寒芒。砰的一声闷响,槊杆重重拍在那士兵的后脑上。那壮硕的身躯猛地一颤,随即像截木头般栽倒在雪地里,溅起一片血色的雪沫。
“去把城门弄开!”侯景低声喝道,嗓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沉重的铁链在绞盘转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声音很快就被呼啸的风雪吞没。
三丈高的包铁城门缓缓开启,铰链处迸出几点火星,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随着外城城门在风雪中缓缓洞开,城外雪地里突然站起无数白影,斛律光的那一路兵马也回来了。
他们沉默踏着齐膝深的积雪涌向洞开的城门。
老崔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搜寻,突然眼前一亮。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士兵,正是早些时候问他去向的小伙子。
那孩子外面只裹了层粗麻布,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
但老崔知道,看似简陋的外表下,里头定然是定然是精良的铠甲与温暖的棉衣。
高王治军,向来如此,老崔不由得心中感慨。他记得去年寒冬,高欢亲自巡视军营时,发现几个新兵的冬衣不够厚实,当即下令将府库中最好的棉甲全部分发下去。
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卒,也配发了精铁打造的护心镜。
别的不说,和那些恨不能把兵士们的饷谷都克扣下来的人相比,高王对兵士们的态度当真让人没话说。
想到此处,老崔心中不由得振奋了几分。
杨檦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他醉眼惺忪地推开怀中衣衫不整的美妾。摸索着床头的佩刀时,不慎打翻了昨夜未尽的酒盏。液体浸湿了锦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这位西魏骁将昨夜喝得烂醉,此刻头疼欲裂: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么?!为何还来扰本将军清梦?”
杨檦赤红着双眼,一把拽开房门,对着来人劈脸就是一巴掌。
他的亲信王校尉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顿时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印。
王校尉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声音发颤:
“将军!大事不好了!晋阳兵……晋阳兵已经攻破外城了!”
杨檦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得胡须乱颤:
“哈哈哈……晋阳兵?他们莫非生了翅膀?这数九寒天,连鸟都飞不过来!”
他转身抓起案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想来是哪个营的囚徒盗贼鼓噪作乱罢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待本将军酒醒后把他们统统砍了便是!”
“将军!”王校尉急得直跺脚:
“外城城楼上已经竖起侯字大旗了!守城的张将军首级就挂在城门上!必然是贼人夤夜而至,外城守将反应不及啊!”
“放你娘的狗屁!”
杨檦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精致的酒器咣当砸在地上,碎成数片:
“别人还有可能,还侯字大旗?侯景那瘸子还在悬瓠城吃灰呢!这冰天雪地的,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出现在此处!”
他摇摇晃晃地抽出佩刀,刀尖直指王校尉咽喉:
“再敢妖言惑众,老子先砍了你的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