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六韩拔陵的手指在案几上重重一叩,酒爵中的浊酒登时泛起涟漪:
“苏先生今日三番两次以陈王之故事激我,是有意要羞辱我破六韩拔陵吗”
“非也。“
苏绰广袖轻振,指向舆图上六镇蜿蜒的轮廓:
“陈王起兵时拥众百万,然不过半载便身首异处。何也?”
他忽然将手按在怀朔镇的位置,抬眼直视这位义军首领:
“急攻荥阳而弃根本,使章邯得以断其粮道——此正与大王今日困局相似。“
帐中火盆爆起几点火星,亲卫们的手已按上刀柄。破六韩拔陵却突然大笑,抓起酒爵猛灌一口浊酒:
“好个胆大的汉儿!我念你是关中高门,每每相敬与你,你怎可屡次辱我?你且说说我今日如何困顿?“
“大王请看。”
苏绰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徐徐展开,竟是标注着各镇屯粮的密图,从容道:
“武川镇存麦豆仅余八千石,怀荒镇粮仓被柔然游骑焚毁大半。此刻若倾力东进怀朔……”
他忽然指向地图北侧:
“尔朱荣的秀荣铁骑已出秀容川至白道戍,敢问大王可有把握十日破城?“
破六韩拔陵的笑意凝固在脸上。门外忽有朔风卷过,吹得大旗猎猎作响,像是呼应苏绰接下来的话语:
“更何况……“苏绰压低声音,手指轻点怀朔镇的位置:
“贺六浑早已在城中暗藏火油三百瓮,若事急则焚仓廪、毁城墙。届时纵使大王破城,得到的不过是焦土废墟,如何养得起这数十万义军?”
“尔等怎敢!”
一名亲卫霍然起身,腰间弯刀已出鞘三寸。破六韩拔陵却抬手制止,目光晦涩不明扫过舆图:
“先生既知我军虚实,贺六浑何不趁机反攻?“
“因为贺六浑要的从来不是玉石俱焚。”
破六韩拔陵闻言沉吟半晌:
“三日。”
他将喝完的酒爵重重放在案上:
“你回去便让贺六浑着手离间河北豪族,容我军从容东进。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解下腰间镶嵌着红宝石的短刀掷给苏绰:
“你回去告诉贺六浑,本王暂时给他留下怀朔,让他好生想一想,要不要从我建立一番功业!”
当苏绰的单骑消失在暮色中时,破六韩拔陵的亲信不解道:
“大王当真要放弃怀朔?“
“先留几日有又何妨!”这位义军首领望着逐渐亮起的星斗冷笑:
“贺六浑想驱虎吞狼,本王便借他的谋划直入幽燕,待与胡琛会师之日……”他撇了苏绰留下的舆图一眼: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此刻的怀朔援军的营地里,高欢听着斥候急报,面色神色一时之间晦涩不明:
“临淮王元彧,已被中枢任命都督北讨诸军事,正倍道兼程来讨伐破六韩拔陵。”
…………
旬日之前,洛阳。
八百具檀木箱沿着御道铺开,里面装满洛阳武库新铸的鱼鳞甲,甲片在暮色中泛着寒光。临淮王元彧踩着宦官的脊背登上马车,腰间玉具剑撞上鎏金车轼,发出清越龙吟。
“临淮王三思!”
御史中尉崔孝芬突然扑到銮铃前,手中笏板几乎戳到元彧鼻尖:
“六镇乱军最擅诱敌,临淮王应当先遣轻骑为前驱,待前方大事略定,再亲身前去方为上策,何必在情形不明时就亲冒锋矢呢……”
话音还未落,金丝马鞭已抽碎他帽冠。
元彧望着仓皇退避的百官冷笑:
“尔等腐儒安知兵事?昔年大兄元英破梁军二十万,用的正是现下我麾下这等铁甲雄师!勿要多言,且看我今次大破破六韩拔陵乱军!”
三日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