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着衣角:“没什么好带的……”大姨连忙把他往屋里请,塞给他一把炒花生,花生壳在他掌心簌簌作响。
外婆被小舅舅搀扶着进门时,手里挎着个竹篮,装着自酿的杨梅酒和腌菜。她的裹脚布在裤管下露出一小截,走路慢悠悠的像踩在棉花上,却精准地指出哪个篮子里的辣椒不够辣。“当年你外公在的时候,总说六月六的辣椒要留种,来年才能长得旺。”她摩挲着九月的手背,指腹的老茧刮过皮肤,带来阳光晒过的暖意。竹篮把手被摩挲得发亮,边缘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是去年端午系上的。
表妹穿着粉色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扑到九月怀里献宝似的掏出颗玻璃弹珠,珠子里的彩色花纹在夕阳下转着圈。小舅舅扛着台老式相机,说要给全家拍张合影,引得孩子们围着他的镜头跑来跑去,衣角扫过晒在竹竿上的花衬衫,布料晃出细碎的波纹。
开席前的鞭炮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红纸屑落在青苔地上,像撒了把星星。大姨父端起酒杯高声说:“今天请各位来过节!”满院子的人都笑着应和,碰杯声、谈笑声混着远处稻田里的蝉鸣,把屋子都搅得热闹起来。
坐在对面的三奶奶给九月夹了块炸豆腐,“尝尝这个,你大姨炸了一早上,油都是新炼的菜籽油。”
晚饭的压轴菜是粉蒸肉。大姨父掀开蒸笼盖的瞬间,白雾腾起遮住了他半张脸,肥膘的油香混着米粉的醇厚漫开来,连墙角的黄狗都直起身,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切片的肉码得整整齐齐,肥肉蒸得透亮,瘦肉吸足了酱汁,筷子一夹就颤巍巍的,放进嘴里抿一下就化在舌尖,留下满口的咸香。
酒过三巡,男人们开始划拳。“五魁首啊!”“八匹马啊!”的吆喝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混着酒葫芦摇晃的咕噜声。二舅爷赢了拳,得意地往烟袋里装烟丝,火折子吹亮的瞬间,火光在他眼角的皱纹里跳动。
女人们则凑在一块儿纳鞋底,针线穿过帆布的嗤嗤声里,夹着家长里短的絮语,“你家姑娘上次考试又拿了第一?”“隔壁村的王木匠要给儿子盖新房了……”
院子里点起了马灯,昏黄的光线下,长辈们围坐在一起聊天。二舅爷讲起年轻时赶圩的经历,说当年六月六要去镇上的庙会;外婆数着家里的小辈,念叨着谁该娶媳妇谁该添孩子;大姨父和小舅舅碰着酒瓶,讨论着秋收时该请哪台收割机。
九月靠在槐树下,听着这些带着乡音的絮语,看萤火虫提着灯笼从菜畦里飞出来,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节日是系住亲情的红绳。
此时外婆被几个孩子围在中间,孩子们吵着要听六月六的故事。她慢悠悠地剥着花生,把果仁分给孩子们,清了清嗓子开了口:“要说这六月六啊,可有老讲究了。”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银白色的发丝上,像撒了层碎银,“早年间啊,这天是要晒红绿的。”
“什么是红绿呀?”最小的侄子仰着小脸问,手指抠着外婆衣襟上的盘扣。
外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就是家里的衣裳被褥呗。这天的日头最毒,晒过的东西不生虫。你太奶奶那时候,一早就把压箱底的绸缎衣裳翻出来,搭在竹竿上能排半条街。红的绿的在太阳底下晃,像开了片花田。”她顿了顿,往嘴里放了颗花生,“有年晒衣裳,你表姑婆还偷穿我的红绣鞋,结果脚太大,把鞋帮撑裂了,被你太奶奶追着打了半院子。”
孩子们咯咯地笑起来,大表哥凑趣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外婆的目光飘向远处的稻田,像是穿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后来有年闹水灾,六月初六这天忽然出了大太阳。龙王庙里的和尚说,是龙王显灵晒鳞呢。村里人就把家里的粮食都搬到晒谷场,连庙里的经书都拿出来晒。说来也奇,那年的收成特别好,稻穗沉甸甸的,压得杆子都弯了腰。”她往马灯里添了点煤油,灯芯爆出个小小的火花,“从那以后,咱们村就有了六月六敬龙王的规矩,要往河里撒新米,还要在祠堂摆酒,祈求风调雨顺。”
“那为什么要请这么多人来吃饭呀?”另一个侄子问,嘴里还嚼着南瓜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