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指针指向“7”的时候,林易准时地睁开了微眯的双眼,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工具箱。
他拿着翟刚开具的手令,径直地走向了档案室门口左侧那间用作值班室的小房间。
这间值班室与档案室主体相连,中间隔着一道厚重的包铁木门,平时锁闭,只有值班员有钥匙。
值班室本身不大,约莫十平米见方,陈设简单却透着股旧衙门的味儿,一般是值班员休息过夜的地方。
屋内陈设简单,就一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两把藤编椅子,墙角支着一张窄窄的行军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
墙壁上挂着发黄的值班登记簿和一大串钥匙,角落里还有个烧水用的煤油炉子和一个搪瓷茶缸。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旧纸张、灰尘和廉价茶叶混合的味道,仿佛被遗忘的角落。
也正如林易所料,值班员是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穿着洗得褪色的旧军装的老兵,衣服袖口甚至都磨起了毛边。
老兵正躺靠在藤椅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一张几天前的旧报纸,听得林易的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什么事啊?”老值班员的声音带着长期缺乏交流的沙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林易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将翟刚的手令递了过去:“老先生,打扰了,我是情报科林易,奉翟科长手令,来抽查近期立功人员档案的保管情况,重点是核实我手下的方辰、石磊、齐大勇、马文才等几人的档案是否完备,为接下来的晋升稽核做准备。”
他的语气恭敬,陈述理由的时候不缓不慢,显得十分淡定。
老值班员接过手令,扶了扶老花镜,慢吞吞地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和印章,确认无误后,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在这闲得蛋疼的养老岗位待久了,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得有个年轻军官过来,还是最近处里风头正劲的红人,他那点无聊和寂寞立刻就被勾了起来。
对他这样几乎被大家遗忘了的老头来说,和人交流的乐趣,远远胜过看几天前的旧报纸!
“哦,是林长官啊!听说过听说过!前段时间因为摘星小组案立了大功,不是还被处里隆重表彰,甚至顶格授予了四等云麾勋章嘛!快请进,请进!”
老值班员态度热情起来,连忙起身,掏出腰间那串沉重的钥匙,熟练地打开了连通档案室的那道门锁:“档案都在里面,您随便查,唉,这地方,平时鬼都不来一个,闷得慌哟!”
林易顺势走进了值班室,并没有立刻进入档案库,而是拉过另一把藤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笑道:“您辛苦了,守在这要紧的地方责任重大,还不能随意离岗,当真是难熬啊!我也是奉命办事,反正就走个过场,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进去。人红是非多么,我平时在这处里也基本没有朋友,跟您守在这的寂寞感受是一样的,您老坐着歇歇,咱俩聊聊天?”
这话可搔到了老值班员的痒处,他眼睛一亮,立刻重新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哎哟,林长官太客气了!什么辛苦不辛苦,混日子等退休罢了,处里最近有啥新鲜事儿?快给老头子我说说,我这整天对着这些故纸堆,耳朵都快长毛了!”
林易心中暗笑,面上却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从兜里摸出半包之前准备好的“哈德门”香烟,递了一支过去,自己也点上一支,然后便开始闲聊。
他刻意挑选了些无关紧要、但又恰好能满足这些退休老人好奇心的消息:
比如哪个科室又添了新车,金陵城内最近出了什么新菜式,或者某两位科长私下里喝酒斗嘴的趣闻等等。
他语言生动,偶尔带点无伤大雅的调侃,听得老值班员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呵呵的笑声,松弛的气氛很快便营造了出来。
烟雾缭绕中,林易话锋看似不经意地一转,叹了口气道:“唉,说起来,最近处里事儿也多,不太平啊。前几天夫子庙那边还出了大乱子,日谍一把火将听雨轩茶楼烧了个一干二净,死了不少人,我们科里兄弟忙活了一夜,连根毛都没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