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花下的医心
清末民初的江南梅雨季,总把清河镇泡得湿漉漉的。镇东头“百草堂”的青石板台阶上,青苔疯长到了门槛边,药铺门楣上那块褪色的木匾,被连日阴雨浸得发黑,唯有“百草堂”三个烫金大字,还借着偶尔漏下的天光,泛着点温吞的亮。
王宁坐在堂屋正中的梨木诊桌后,指尖刚搭住老秀才周先生的脉,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他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些褐色药渍——那是今早炮制黄芩时溅上的。“周先生,您这脉浮数得很,痰中带血且色鲜红,还是肺热壅盛的症候。”他收回手,目光扫过诊桌一角堆着的处方笺,声音里添了几分凝重,“得用枇杷叶、川贝母配伍,可这两样药材……”
话没说完,里屋传来妻子张娜略带慌张的声音:“当家的,川贝母只剩最后三钱了!方才李婶来抓药,我好说歹说才让她先拿半副回去凑合用。”张娜端着个黑漆药盘从屏风后出来,盘里摆着几包分包好的草药,她梳着整齐的圆髻,鬓边别着朵晒干的金银花——那是去年夏天她自己晒的,说能祛暑气。她走到诊桌旁,压低声音:“钱多多那边又来消息了,说川贝母要涨到一两银子一斤,还说要等雨停了才肯送货,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王宁没接话,伸手掀开药柜最上层的抽屉。抽屉里,枇杷叶拢在一张油纸里,只剩下薄薄一层,叶片边缘因受潮微微卷曲。他指尖捻起一片,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这枇杷叶潮了,药效要打折扣。”
“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竹篮磕碰的脆响,王雪掀着油布帘跑了进来。她才十六岁,梳着双丫髻,发梢沾着些雨珠,身上穿的浅绿布裙下摆溅了不少泥点,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采药篮,篮沿露出几枝带着露珠的薄荷。“我刚去后山采了点薄荷,想着能给来抓药的人泡点水喝,解解暑气。”她把竹篮往墙角一放,抹了把脸上的雨丝,瞥见王宁的脸色,又看了看张娜手里空了大半的药盘,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是不是……药材又不够了?”
王宁点了点头,把潮掉的枇杷叶放回抽屉:“入夏这一个月,镇上得肺热的人越来越多,老的小的都有。昨天赵屠户家的小子,才五岁,咳得夜里睡不着,痰里全是血。可枇杷叶、川贝母都断了货,钱多多囤着不卖,这病拖不得啊。”他说着,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诊桌,桌上那本翻得卷边的《本草纲目》,正好停在“贝母”那一页,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批注。
王雪咬了咬嘴唇,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窗台上,一盆扶桑花开得正艳,殷红的花瓣层层叠叠,花心那根长长的花蕊,垂在雨里,沾着晶莹的水珠。这花是去年春天她从镇口老槐树下移栽来的,本是想着好看,没想到栽在药铺窗边,倒成了一道景致。她看了会儿,突然转头看向王宁:“哥,你之前教我认药的时候,是不是说过,有些观赏花也能入药?”
王宁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刚才来的时候,路过镇口老槐树,看见树下那片扶桑花,开得比咱们窗边这盆还旺。”王雪走到诊桌前,眼睛亮了亮,“你以前跟我说,药材要看性味归经,不是只有名字带‘药’字的才有用。那扶桑花……能不能试试?”
王宁皱着眉,手指在诊桌上轻轻摩挲。他确实在《本草纲目》里见过关于扶桑花的记载,说它“甘、淡,凉,归肺、肝经”,可这花在镇上一直是当观赏花种的,从没听说有人用来入药。“扶桑花虽有清肺之性,但药用记载少,我没试过,不能随便给人用。”他摇了摇头,语气很谨慎,“万一出了差错,可是要出人命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张娜走过去开门,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怀里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王大夫,您救救我孙子吧!”老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顺着她的银发往下滴,“他咳了三天了,今天早上开始咳血,我去回春堂问,孙大夫说要五两银子才肯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