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王雪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月亮。对面济生堂的灯还亮着,隐约能看见孙玉国的影子在窗上晃动,手里好像还拿着个算盘,噼啪打得震天响。她忽然觉得,那算盘声和刚才张娜捶枣核的笃笃声,像是两种较量,一个急,一个缓。
后半夜,李婶醒了,喝了枣皮泡的水,又吃了碗掺了枣花蜜的小米粥,精神好了许多。王宁让张娜送她回家,自己则和王雪收拾药柜。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百草堂的门板又被推开了。这次王雪没急着去翻枣,而是蹲在竹匾前,学着王宁的样子,用木耙子轻轻扒拉着鲜枣。阳光透过她的指缝,落在枣子上,照出果皮里流动的红光,像藏在里面的小太阳。
巷口传来马车轱辘声,越来越近。王雪抬头望去,看见钱多多穿着件藏青绸衫,正指挥着伙计往济生堂搬箱子,箱子上贴着“上等参”的红签。孙玉国站在门口迎客,马褂上的盘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他眼里的光。
“小雪,把灶上温着的枣茶端出来。”王宁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平静得像刚沏好的茶。
王雪端着茶盘走出来时,正好看见钱多多的目光扫过百草堂门口晾晒的枣干,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跟着孙玉国进了济生堂。门关上的瞬间,有片枣叶从门楣上飘落,正好落在王雪的茶盘里,沾了点枣茶的甜香。
她低头看着那片枣叶,忽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早晨,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波澜。而那一颗颗沉默的枣子,或许正是掀动波澜的风。
晨露还没褪尽,枣园里的雾气就漫到了脚踝。王宁踩着沾露的枣叶往前走,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灌木丛,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落在藏在叶底的青枣上。
“哥,你等等我!”王雪背着竹篓跟在后面,粗布鞋底沾满了泥,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叽的轻响。她手里的木杆敲打着路边的酸枣丛,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掠过头顶的枣树枝,带落几片沾着露水的叶子。
“慢些,别惊了枣子。”王宁回头叮嘱道。他的脚步很轻,像怕踩疼了地里的土,指尖不时拂过垂到眼前的枣枝——那些枝桠上挂着的青枣还没熟,表皮带着层细密的绒毛,被露水打湿后,像裹了层薄纱。
这片枣园是王宁家传的,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最老的那棵灰枣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裂开的纹路里嵌着青苔,枝桠却依然遒劲,每年结的枣子最甜。王宁小时候,常蹲在这棵树下看他爹晒枣,看阳光把枣子从青变红,把水分蒸成蜜。
“哥,你说林姑娘昨晚的话啥意思?”王雪终于追上他,把木杆往地上一戳,竹篓里的空篮子晃了晃,“什么叫‘枣要晒得透,心要放得平’?她是不是知道孙玉国要干啥坏事?”
王宁没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老枣树上的一个鸟窝:“你看那窝,搭在最粗的枝桠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可你知道吗?去年春天刮大风,细枝上的窝都吹掉了,就它还好好的。”他摘下一颗半红的枣子,用袖口擦了擦,递给王雪,“做药材跟搭窝一样,看着简单,实则得懂根在哪里,风从哪来。”
王雪咬了口枣,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这半红的枣子比全红的多了点清冽,像带着晨露的气性。她忽然想起张娜做的枣泥糕,用的都是全红的熟枣,甜得绵密;而王宁入药的枣,常有半红半青的,说是“留三分生,能制燥”。原来这枣子的生熟,都藏着讲究。
正说着,前面的枣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王雪立刻举起木杆:“谁在那儿?”
树丛分开,露出个青布身影。林婉儿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些刚采的苍术,根茎上还沾着湿泥。她看见王宁兄妹,眼尾的红痣动了动,像是笑了:“王掌柜也来巡园?”
“林姑娘早。”王宁拱手道,“这些苍术是刚采的?看着成色不错。”
林婉儿把苍术从筐里拿出来,根茎饱满,断面泛着白霜:“后山阴坡采的,带点湿气,正好配枣子用。”她的指尖划过苍术的纹路,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枣核,“昨天李婶的事,我听说了。孙掌柜用巴豆,是看准了秋燥时节人多虚火,想借‘泻’字立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