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附的北方人心。
然而,主位之上,林默却只是静静地听着,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一道清亮而决绝的女声,压过了所有人的嘈杂。
“都督身体未愈,不宜操劳。我愿率玄甲骑三千,三日之内,奔袭千里,取下公孙渊首级!”
苏锦一身玄色劲装,按剑而立,凤目含煞,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作为林默麾下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没人怀疑她能否做到。
然而,就在苏锦准备接过令箭的瞬间,一只略显无力的手,轻轻按在了那份军令文书上。
是林默。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只落在苏锦的脸上。
他的声音还带着病中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你若走了,谁来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一句话,让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领都愕然地看着他们无所不能的大都督。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依赖。
苏锦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看着林默那双失去了往日洞悉一切光彩的眼眸,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她手中冰冷的佩刀,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滚烫。
她默默地,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手。
当晚,林默单独召见了姜维。
书房内,烛火摇曳。
林默没有问一句关于辽西的敌情虚实,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指出敌军的弱点和行军的最优路径。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伯约,若无我为你指点路径,此战,你可敢独自布阵?”
姜维闻言,身躯一震。
他抬起头,迎上林默探寻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大都督请看。”
他的手,稳稳地指向地图,“幽州地势狭长,公孙渊主力屯于辽西,看似势大,实则粮道有三处命脉。其一,可遣一偏师出卢龙塞,奇袭其后;其二,可联络乌桓残部,断其与鲜卑的联系;其三……”
姜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将进军的三条路线,以及沿途的粮草、天气、敌将公孙渊刚愎自用的性格,分析得条理分明,丝丝入扣。
这是他自己的判断,不掺杂任何“预知”的成分。
林默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他轻轻点头,“伯约,你做的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郑重:“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那个‘知道结局’的人。但我可以是那个——信你们的人。”
说罢,他颤抖着手,提起笔,在空白的令书上,写下了他失去预知能力后的第一道军令。
“命:姜维为北伐主将,总督幽燕战事,授节钺,可临机专断,不必待报!”
当姜维双手接过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时,虎目之中,已是泪光闪烁。
夜,风雨交加。
林默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后背,尽是冰冷的汗水。
他又梦到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祭坛上的石像,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一片无垠的茫茫雪原之上。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人的低语,吟唱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古老歌谣,那声音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再次拖入冰冷的深渊。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枕边那块刻着名字的木牌,那是他对抗恐惧的唯一慰藉。
可入手处,却是一片湿滑。
木牌,竟被他睡梦中的冷汗浸透,上面用刀刻出的“苏锦”二字,已经模糊不清。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颤抖着翻身下床,点燃蜡烛,抓起桌上的炭笔,就着昏黄的烛光,在一张白纸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写着她的名字。
苏锦。
仿佛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证明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