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承瑾声嘶力竭的喊冤声被厚重的帐帘隔绝，迅速消失在账外。
昔日储君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的挣扎与满眼的惊惧绝望。
帐内，变得寂静，唯有炭火盆中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衬得气氛更加压抑。
南烁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枚作为“铁证”的玉瓶碎片，没有选择立刻去看榻上的允堂，只是背对着众人，玄色龙袍在昏暗的灯火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帐外的风雪更甚。
“你确定？那挺拔的背影，如同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张敬轩与一众内侍、太医跪伏在地，头深深埋下，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一丝声响便会引来怒火。
良久，南烁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儿子身上。
允堂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污渍，那副脆弱易碎的模样，与方才那石破天惊的指控形成了极其残酷的对比。
“都退下。”南烁的声音低沉沙哑，压制着现在的平静，眼神却更令允堂胆寒。
张敬轩连忙示意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出营帐，只留下仍在全力施针用药的南承耀。
南承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捻动银针的手指稳定而迅捷，不时查看允堂的瞳孔、探其鼻息，又将几味气味辛辣刺鼻的药粉用水化开，试图灌入允堂口中。
这时的神情专注而凝重，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亟待救治的病人，而非一场刚刚发生的、足以震动朝野的宫廷巨变。
南烁走到榻边，沉默地注视着南承耀的动作，也注视着允堂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有帝王的震怒，有被至亲骨肉背叛的冰冷。
允堂的脉搏时断时续，身体时而冰冷如尸，时而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喉间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嗬嗬声。
南承耀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再次搭上允堂的腕脉，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南烁，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与一丝沉重。
“父皇，十五弟所中之毒，性极烈，本应见血封喉。幸而他体内原有的‘之前’寒毒与此毒属性相克，加之他似乎提前服用了某些缓解之物，并未立时毙命。
但两毒相冲，侵蚀心脉，情况……依然凶险万分，好在说完不念叨了。眼下只能先用金针与猛药强行吊住他一口元气，但若十二个时辰内，无法化解或引出大部分毒性，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南烁的瞳孔紧缩，搭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允堂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声音冷硬。“不惜一切代价，吊住他的命。”
“儿臣明白。”南承耀垂首应道，继续专注于手上的救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帐外的风似乎永无止境，帐内只有南承耀偶尔更换银针、调配药物的细微声响，以及允堂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
南烁伫立在榻前纹丝不动。
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是对允堂这决绝狠厉、不惜以身犯险的反击手段的惊心？还是对这场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悲剧，那深埋在帝王威严之下的一丝无力与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允堂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幼猫哀鸣般的呻吟。
允堂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显得空洞涣散，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神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与灰败。
视线茫然地在空中游移了片刻，最终，还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在站在榻前的南烁身上。
允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南烁俯下身，靠近了他。
“……陛…下……”允堂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濒死之人的沙哑。“臣……是不是……快要……死了……”
南烁看着他，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