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田园牧歌里的利益斗争以更为赤裸的形式暴露在公众面前。
对习惯了稳定的士人来说,他们情愿来一场大倒车,也不愿意将利益争斗暴露在小民眼前,这种行为,无异于将士人高高在上的神格剥离,透露了他们与底层百姓无异的赤裸现实。
但显然,公孙度耗费如此多的心力铸成现在局面,也怎会让士族谋算得逞?那么,就必然会有一场针对不法商贾的政治审判,届时那些残酷压榨剥削小民的工坊主,不论他们原身是士族还是黔首,都将受到来自统治阶级上层的公开审判。
透过当前的诡谲现象,心思细腻的田丰预见到了一场危机正在酝酿。
开办工商,尽管能够积累财富,可若是被财富蒙蔽了双眼,为了追求利润而不顾民众死活,那也是在给家族招灾引祸。
比如而今的河北士族,这些人急吼吼上马各种工坊,财力、物力都比不上北方同道的他们,必然要在压低工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样一来,便使得那些在地方上数百年积攒下来的的良好声名的家族,其声誉将会在丑闻曝光的那一刻将会一落千丈。
试想一下,士族若是没有了经济基础,也没有了良好名声,仕途上也被后来者取代,他们还有存在的理由吗?
这些念头仅仅在田丰脑中闪过,就让他不禁打了一阵寒颤,后怕过后,田丰却没有一点要为士族献身的意思。
“另外,再给家中族老传讯,将家里的藏书献出。家族子弟,将来不再以族学为主,改修新学。”
新学,这些从公孙度手写笔记中摘抄的部分学识,加上来自工部、财部、商部等实务部门的杂合而成的学科,而今早已进入了那些平民黔首之家。
如果说此前士族还能以他们学习圣人学说,而对那些奇技淫巧,亦或者案牍劳务的学说嗤之以鼻的话,到了今日,众人都看得很清楚了,在大兴工商的今天,随着行业对技艺原理挖掘的精深,政府的各个部门对公务人员的能力也有了新的要求。
“呼,早知如此,就该让家族子弟前去沓氏进修一番,好生学习术数,也就免了在财部闹出的笑话。”
田丰之所以有此感叹,就在于士族们对财部的谋划终于落空,各家士族举荐的子弟上百人,在面对财部主事王烈的出卷考核时,竟然无一合格。
试卷上的新式记账法,以及高深的数学知识,都是这些简单学习了九章算术的士族子弟难以理解的。
其实不止文官,士族打算下注公孙度时同样派遣了众多子弟从军,本以为这些家学渊源,学习了不少并发谋略的子弟能够迅速得到提拔,却没想到这些子弟到了军中的第一件事,竟然需要重新学习,学习新的定位,学习绘图制图,学习后勤统筹。
“中原之地,果然群英荟萃,枉我士族想要垄断学识,却想不到,世间万物皆学问。”
田丰有种感觉,在这神州大地,恍惚之间一下子冒出了如此多的学问,这些学识的出现,打破了田丰原本固执的骄傲,从前那本已熟悉的世界,通过那些新的学问观察,竟然有了新的感触。
若公孙度在此的话,定然莞尔一笑,正如田丰所想,科学不止于实验室的数据,而在于分科而学,将前人的智慧记录总结,分析阐述继而创新研发出新的理论,这才是科学的生机所在。
文明的积淀不止于那些璀璨文章,也在于百工百行的学问积累。
公孙度此刻自问,来到这个世界最让他自豪的并非是击败了多少历史名将,而是将那些少有人在意的学识技艺用纸张记录了下来。
巡视的队伍脚步未停,六月底时,公孙度一行乘坐舟船沿着漳水进入了冀州发展最为快速的渤海郡。
渤海郡毗邻大海,境内以平原为主,地势平旷,是连接青州与幽州的要地。
这个拥有极大发展潜力的州郡,却因为战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伤害,生产废弛,百姓流离,张辽当初攻占此地时,就绝了在当地收取赋税以养军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