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了。
天高云淡,秋气肃杀,满树枯黄。
寒风随便一吹,枯叶便稀稀拉拉地从枝头掉落,在地上发出刮擦刮擦的声响。
小豌豆站在院中,眼神复杂的望着东边书楼。
王玉衡被医好了,可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因为这也意味着,她的刑期到了。
初一那天,大理寺给李值云送来了今秋的问斩名单。
连带王玉衡在内,统共有十个女死囚,其中五个都是情杀。还有两个是杀夫,两个是人贩子,一个江洋大盗。
看到最后这位女壮士,李值云合上文书笑了一笑。
私下里以为,若都是江洋大盗,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好啊。至少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而那些为情所困的,真是白死一遭了。
一个个,皆被环境裹挟,她们哪个在早期,不是受害者呢……
这话任性,或许还无理。但无理之语,正是至情之辞。
秋风之下,李值云和小豌豆这对师徒,一个静坐屋中,一个矗立院外,各自沉思,各自理着心中解不开的结。
临刑前夜,书楼上灯明一夜。
王玉衡穿着一身染了墨渍的薄荷青锦袍,疯魔且安静的伏案桌前,一张接一张的作画。
笔墨横飞,从不停顿。
陈司直守在一旁,观看着她的画作。看着看着,不禁皱起眉头。那眉头越锁越紧,硬生生的拧成了两团疙瘩。
这画的究竟是何物,《百蛇行》?
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之中,各种花色,各种长短的蛇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有的吐着信子,有的扬起脑袋……
在仆人们的惊呼之中,画中央三个主子模样的人被蛇包围,再渐渐的被蛇缠绕,直到缠满全身。
他们嘶吼,挣扎,惊恐的张大嘴巴。
然后,蛇就从口中钻了进去,从耳朵钻了出来!
再然后,这三个人便被百蛇洞穿!
人有七窍,或从某窍进,或从某窍出。穿梭不已,出入随意。
直到这七窍成为七个被撑大了的,血淋淋的黑洞!
等到人死透了,百蛇才四下散去,徒留满地的鲜血和被挤出的眼珠。
风一吹,那几个零落的眼球,还在院中骨碌碌地滚来滚去……
“这太瘆人了。”
陈司直浑身发毛,疑惑的看着王玉衡,轻轻的唤了唤她,“王姑娘,王姑娘,你这是……要不然,我陪你说说话吧?”
王玉衡不理,只是带着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将数张画纸整理成册。
随后,笔杆一挥,大气磅礴的在扉页和尾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再盖上自己的私印!
一切完成,这才郑重搁笔,如剑客收刀一般,尤为飒利!
“……”
陈司直愕然不已,愣在当场。
她知道,死囚在临刑之前,难免会有些异常举动,过激反应。
可时下所见的一切,也太过诡谲了。
作画的整个过程,王玉衡都不假思索,仿佛这些画面是从天而来,有人握住她的手画出来的。
所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实在,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陈司直定了定神,却见画完了画的王玉衡如同泄了气的皮囊一般,靠在那椅子上,闭着眼不动了。
这……
不会是没了吧?
陈司直心下一惊,再度紧张起来,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好,只是睡着了。
陈司直吐了口气,命一旁的女吏拿来毯子,轻轻的给她盖上。睡吧,睡着了好。睡着了,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死囚睡了,负责看守的差人们却睡不了。
几个人熬到了长夜尽,朝日升。天色晴好,没有雨雪。终于在上午巳时,楼门一开,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迅速逼近。
李值云头戴官帽,一身朱袍,腰束金带,整装而来。她身后携领的冰台卫亦是披坚执锐,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