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下个不停,府城却再也没了“年”的模样。
罕见大雪压垮房舍,炭火飞涨,米珠薪桂;街巷素白,红灯笼被雪埋,连爆竹声都冻住了。
百姓缩在破屋里,守着半袋冷米,掰着手指算,离年节只剩十二日,却连一口热粥都难求。
他们都在希望老天爷早些停止下雪,早些冰雪融化,早些恢复到往日的正常生活中。
就在这冷到骨髓的时辰,府衙公告栏突然张贴白绑——国君驾崩,百日内全国缟素,禁止喜庆,禁止爆竹烟花,禁止红彩宴乐。
衙差很快手执铜锣,游走大街小巷,高声传唱白榜内容。
知府衙门前很快挂上了挽球挽联。
东大街的千味楼迅速撤下“年宴”招牌,换“赈粥”木牌。大堂门口支起了木棚,架起了三口大锅熬粥、蒸杂面馒头,供府城无米下锅的百姓、乞丐早晚两顿食用。
消息一传开,千味楼门口很快排起了长队,手里拿着碗和盆的百姓蜂拥而至,热乎乎的粥和大馒头总算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排队领粥和馒头的百姓都在心里对千味楼的东家感恩戴德。
各商铺连夜挂白幡,红灯笼不到片刻全都撤下。
大街上的积雪三尺来深,防出乱子,府兵腰挎绣春刀,在几条主大街来回巡逻。
冯家的麻糖铺子铺门关了,只留了一个窗台开着招揽客人。年前雪灾出来买麻糖、点心的都是富人家,一般的城里百姓可舍不得花银子买点心过年。
月见书院提前放了年假,讲堂里没有炭火供给,防止冻坏了夫子和学生。
学政大人和兰山长在书院专设“国丧文会”,府城的文人墨客写祭文哀悼国君,兰山长亲点“哀”字韵。
冒雪前来书院的儒生可不少,三郎跟在兰山长身边,一来照顾岳父的身体,二来帮他整理交上来的祭文。
冯文和艾婶儿在麻糖铺子的后院熬生姜糖浆水,铺子里的伙计每人每日都要喝两碗祛除寒气。
冯威和哑哥一人挑一担热生姜水送去书院,供写祭文的儒生们喝了驱寒取暖。
兰山长有三郎每日里悉心照顾,为得这女婿也在心里感叹,女婿人品好、学问好,实乃女儿的良配。
冯记麻糖铺子小小的善举,赢得了不少儒生的夸赞。
府城最大的药堂——同仁堂门口贴了告示,给感染风寒的百姓派发汤药,这一好消息简直是病患的福音。不少病患的家人都带着装汤药的竹筒前往同仁堂排队领药。
细微之处,府城商贾的善举给百姓们的苦难带来了救赎。
府城官员的府邸全都挂白,府里没有谈笑声,同知府更甚,堪称肃穆。
同知大人下值回府,同知夫人先递给他一碗药茶祛除寒气,再用巾帕擦干净官服上的雪水。
同知大人屏退了下人,仅剩夫妻俩坐在客厅里的炭火边,一起长吁短叹。
按理,国君丧后,储君即位,府衙会收到两份来自京城的邸报,可今日只有国丧邸报传来,却无新君即位喜讯传来。
储君没有即位,他的儿子冯铭桀身为储君侍读,此时必定同样凶多吉少。
如若储君上位,有从龙之功的儿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最低也得是中书令。(中书令由汉武帝设立,主官称中书令,负责在皇帝书房整理档案、处理密奏封事,司马迁是首任担任此官职者。)
如若生变,是其他的王爷上位,那他的儿子、儿媳、孙女、幼孙……乃至他们整个冯氏家族危矣!
同知夫人这两年衰老了不少,心性儿也渐渐软和些许,脸上的刻薄之态竟似柔和了些。她就一个儿子,三个孙儿,此时她只有对儿子的忧心。
漫天风雪,儿子没有从京城捎信回来,同知大人想派暗卫去京城打探消息,雪路难行也是不易。
老夫妻心里急得上火,却也只能硬撑下去。
同知大人的心里在天人交战中,如若储君败,成王败寇,储君的近臣都不得善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