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雁门关已越来越近,关下的古道上商旅往来不绝,骆驼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李星群这几年一直在清剿周边的匪患,雁门关内外的山寨,差不多被平了七成。”
陈旸扶了扶腰间的琴弦,琴弦在震动中发出细微的嗡鸣。“此地已算边陲,朝廷向来鞭长莫及,他竟有精力剿匪?”
“他有法子。”赵新兰解释道,火车正驶过一座木桥,桥下的河水泛着青黑,岸边的芦苇荡里惊起一群白鹭。“大同府有令,凡能端掉匪寨者,寨中财物全归剿匪队所有,官府分文不取。若是百姓举报有功,还能领赏银。”
刘仲甫闻言皱眉,指尖捻着的胡须微微颤抖:“如此一来,岂不闻杀良冒功之事?前明就有边将为夺赏赐,屠戮流民充作匪寇的先例。”
“这点他早想到了。”赵新兰拿起桌上的铜制哨子,哨身上刻着细密的花纹,在夕阳下闪着暗光。“现在各村各镇都有联络点,每日卯时、酉时两次报平安。若是哪个村子断了消息,附近的武警队——就是李星群新立的兵种——会立刻巡查。剿匪队的行动范围、路线,都要在陆务观那里登记,谁也不敢乱来。”她晃了晃哨子,“这哨子是联络信号,一村有难,十里之内的村子都能听见。”
赵受益捻着胡须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渐浓的暮色。远处的大同府城墙已清晰可见,墙头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串在黑丝绒上的明珠。“兵者不祥之器,须慎之又慎。这小子虽年轻,倒比朝中那些只知喊‘仁义道德’的老顽固懂章法。”
火车钻进最后一道山坳时,赵受益正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缠枝纹。忽然间,窗外的暮色被一片奇异的光亮劈开——不是烛火的昏黄,也不是月光的清辉,那光带着铁锈般的冷硬,从远处连绵的屋宇间漫过来,把半边天染成了灰紫色。
“那是……”他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手指按在冰凉的车窗上,指节因用力泛白,下颌线绷得像张紧的弓弦,连平日里总是带些慵懒的眼角都吊了起来。
刘仲甫原本正捻着胡须闭目养神,此刻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他往窗外探了探身,腰间的玉带硌在沙发扶手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那张素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孩童般的茫然,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
陈旸早已忘了摆弄琴弦,手指悬在半空,眉头拧成个川字。他望着那些喷吐烟柱的高塔,喉结上下滚动,忽然抓住身旁侍从的胳膊,声音发颤:“那塔……是在烧什么?竟有这般声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琴弦都被带得发出一声走调的嗡鸣。
视线尽头,城墙不再是夯土的褐黄,而是被一种青灰色的砖石包裹,砖块缝隙里嵌着细碎的银白,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最让他们心惊的是那些楼宇,竟有七八层高,不是木质的飞檐翘角,而是用铁架撑起的平顶,墙面上嵌着无数方块,夕阳照上去,反射出刺眼的光,像无数面小镜子在闪烁。
赵新兰侧头时,正撞见父亲紧抿的嘴角。她悄悄松了口气,指尖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去年初见时,她何尝不是这般模样?只是此刻再看,那些冷硬的轮廓里,倒生出几分烟火气来。
铁轨在脚下延伸,像条乌黑的长蛇钻进那片城郭。远处的空地上,立着十几个黑黢黢的高塔,顶端喷着乳白或灰黑的烟柱,风一吹便散成游丝,缠绕在半空,竟比雁门关的烽火台还要稠密。有几座塔下传来隆隆声,间或夹杂着尖锐的哨音,穿透火车的轰鸣直钻入耳。
“这不是城池……”赵受益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像是被这景象生生刻出来的,目光扫过那些横平竖直的街道时,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要驱散什么难以置信的幻觉。
刘仲甫终于找回了声音,却带着几分干涩:“陛下,那些房子……连飞檐都没有,如何挡风遮雨?”他指着最高的那座楼,指尖微微颤抖,“这般高度,便是神仙也难立稳脚跟。”素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竟有几缕散乱下来。
陈旸的脸色比窗外的暮色还要苍白。他听见街道上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