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这里举办各类文宴,许多慕名而来的士子商贾也络绎不绝。
我的生意,借此东风,一举成为了武昌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日日客似云来,举人宴更是成了我店里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那是我人生中最风光、最扬眉吐气的时刻。站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酒楼里,看着被众人簇拥、侃侃而谈的少年举人秦思齐,我仿佛透过他,看到了父亲当年站在白湖村树下那意气风发的影子。
我替爹当年的决定感到由衷的高兴。然而,就在这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我的身体却出了问题。起初只是腹部隐隐作痛,我没太在意,只当是积年老胃病。
后来疼痛加剧,饭也吃不下,人迅速消瘦下去。妻子强行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诊脉之后,大夫面色沉重,将我单独留下,告诉我,肚子里长了个肉瘤,药石罔效,只能…尽量拖着。
如同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我愣了很久,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思齐。他正准备游学后,参加会试和殿试,那是他鲤鱼跃龙门的最后一关,也是父亲毕生期盼的最终回响。
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用我的病去扰乱思齐的心绪。这孩子,重情重义,若知道了,必定到处给我寻医。
我选择了隐瞒。将酒楼的生意更多地交给明文打理。每日照旧去酒楼坐镇,只是时间短了些。疼痛袭来时,我便借口回后院休息,关起门来,独自忍受那如同刀绞般的折磨。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等着,我要等到思齐金榜题名的消息传来。
病痛无情地侵蚀着我的身体。到后来,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眼窝深陷,皮肤蜡黄。
会试…殿试…日子在疼痛与期盼中缓慢流淌。我感觉自已的生命像一盏快要熬干的油灯,火光微弱,却固执地摇曳着,不肯熄灭。
终于,那一天到了。小院外面传来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捷报!湖广武昌府秦思齐老爷,高中甲辰科进士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
整条街都沸腾了。欢呼声,道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躺在后院的病榻上,听着儿子的汇报。那一刻,所有的疼痛仿佛都离我远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让我干涸的眼眶重新湿润。
我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守在床边的儿子明文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说道:“明文…你听到了吗?思齐是探花…是探花郎…我可以…我可以带着这个消息…去告诉爹了…他真的…没有看错…那个孩子…是个读书的料…”
我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看到了父亲在另一个世界欣慰的笑容。视野渐渐模糊,耳边的喧嚣也渐渐远去。
我心中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看见思齐穿着那身探花郎的官服,骑骏马,游街夸官的样子。想必,那一定俊朗非凡,如同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吧…
在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我之前,那首父亲哼过的、遗忘多年的白湖村童谣:“脚驴斑斑,脚踏南山...”又一次幽幽地,在我心底响了起来。这一次,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