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武昌府已散发出他的活力,走街贩卒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秦思齐也已悄然起身,动作轻捷,生怕惊扰了隔壁仍在熟睡的母亲。
街道空旷寂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起初几步,寒意如同细针扎入骨髓,肌肉僵硬酸涩。但很快,血液奔涌起来,带着一股灼热的力量,驱散了寒冷。
调整着呼吸,步伐逐渐稳定,一步,又一步,踏碎黎明前的沉寂。奔跑,为强健体魄,更是他每日梳理心绪、迎接新知。
刚跑到学府前,看到赵明远想拉着他一起运动,寒冷让他充满了抗拒,秦思齐笑道:“可记得茅厕否?”赵明远立刻精神起来,跟着秦思齐一起跑了起来!
秦思齐莞尔:“跑步强身,贵在坚持。走!”赵明远起初脚步虚浮,气喘吁吁,华丽的斗篷更是累赘。秦思齐放缓了些速度,耐心地带着他调整呼吸节奏。渐渐地,赵明远也跑得顺畅了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上也泛起血色。冰冷的晨风掠过耳际。
在到学堂前,练起了八段锦,每天都会坚持的他让赵明远跟着他。起手、托天、理三焦……一招一式,古朴舒展,沉稳如山岳,灵动如流水。气息在体内流转,与天地初开的清冽之气交融,将奔跑后的躁动彻底抚平,身心皆归于澄澈空明。
江汉书院深处,尺木斋秀才学堂。有山间房屋,分别是甲乙丙三个班级,斋名取自《荀子》“木受绳则直”,透着书院砥砺学行、规矩森严的意味。斋内窗明几净,二十八张崭新的榆木书案整齐排列。
秦思齐与赵明远踏入斋门时,已有大半生员落座。年龄参差,从面庞稚嫩、眼神懵懂的十思岁的少年,到胡茬微青、眉宇间带着一丝风霜的二十余岁青年,济济一堂。
秦思齐选了左侧靠墙第二排的位子,既非正中引人注目,又能清晰看到讲席。赵明远自然挨着他坐下。两人甫一落座,便感受到数道目光扫视而来。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不以为然的倨傲——能入江汉书院秀才班的,哪个不是地方上的文曲星?少年得意者,难免心气浮躁。
卯时正(清晨七点),斋门被无声推开。
一位身着深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入。约莫四十许,丙字斋的教习,举人功名在身的——严崇礼,字正之。
严崇礼走到讲席后,并未立刻落座。他身形挺拔如松,目光缓缓扫过斋内二十八张年轻的面孔,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股压迫感。斋内落针可闻,连窗外枝头的鸟雀似乎也噤了声。
“诸生。”严崇礼的古板的声音传来:“今日入此‘尺木斋’,尔等可知,此尺为何物?”
无人敢答。斋内气氛凝重如铅。
“此尺,非量布帛之尺,乃量尔等心性才学之尺!”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拍响,“尔等或为案首,或为廪生,在乡间或许称得上‘文曲星下凡’,受尽尊崇。然,此地是江汉书院!尔等脚下所立之处,曾走出过多少两榜进士、翰林清贵?尔等手中所捧之书,凝聚了多少代鸿儒的心血?”
他猛地一拍面前书案,震得笔架上的紫毫笔簌簌抖动:“收起你们那点可怜的沾沾自喜!收起那身不知天高地厚的清高傲慢!在真正的学问面前,尔等不过是一群刚刚摸到门槛、连门径都未窥见的蒙童!”
这番毫不留情的当头棒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斋内那点初入书院的兴奋与自矜浇得透心凉。几个年纪小的秀才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收敛了神色。
严崇礼冷厉的目光扫视全场,见震慑效果已到,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尔等可知,今岁八月,便是湖广乙卯科乡试之期?”
此言一出,斋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怕了?”严崇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现在知道怕了?乡试三年一度,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一省生员数千,取中不过百余人!尔等以为,凭你们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这点浮躁轻狂的心性,能在那龙虎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