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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光下,先生熟悉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布满页边。那些批注,或引经据典,或阐发微义,或联系时事,字字珠玑,见解精辟。翻到《告子》篇“鱼与熊掌”章,页边空白处,先生用朱笔格外醒目地批了一行字:“舍生取义,大丈夫也!然义之所存,非必死也。活而弘道,其义更艰!”
秦思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这行字上。先生最后病榻授业、断断续续的讲解,那嘶哑却执着的声音,那枯槁面容上期许的目光,还有那句“此子有举人之姿”的遗言一幕幕,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他几乎冻结的心防!
他仿佛又看到先生枯瘦的手指着书卷,喘息着说:“思齐…活着把道传下去比…比死更难…更重…”
“活而弘道,其义更艰……”秦思齐喃喃地重复着这八个字。死寂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光,如同寒夜中挣扎着不肯熄灭的烛芯。小小的身体里,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如同被唤醒的种子,在悲痛的冻土下,悄然顶开了坚硬的壳。
先生走了,那盏引路的明灯熄灭了。但先生把火种,留在了这本书里,留在了这八个字里,也留在了他的血脉里。活下来!走下去!把先生的道,传下去!
他挺直了因久跪而酸痛的脊背,对着灵床上覆盖着白布的恩师遗体,对着那方陪伴他走过最后求学岁月,对着摇曳的烛火,深深地、郑重地,磕下了头。
烛泪无声滑落,堆积如坟。灵堂外,是深不见底的寒冬长夜。灵堂内,一个六岁的孩童,在恩师灵前,于无声的悲恸与滚烫的传承中,完成了属于他的“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