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第十日,天光未明,紫宸殿外已跪满谏官。
礼部尚书捧着黄绸奏本,声如洪钟:“静言墙乃前朝遗弊,聚怨成祟,今邪气既除,当毁之以正宫纲!帝王为一堵残墙长跪于风霜之中,有损龙体,更失国威——请陛下速断!”
朝堂之上,群臣分立两列。
有人附和,称“鬼神退位,人道当兴”;也有人低头不语,指尖微颤。
他们记得三日前,守律花一夜凋尽,花瓣化符沉入地脉时,整座皇城地下传来闷响,仿佛某种古老契约在重新咬合齿轮。
而乾清宫内,萧玄策独坐案前,朱笔悬于奏折之上,久久未落。
窗外夜色浓稠,烛火摇曳,忽地一缕微光自远处幽幽而来——不是月影,也不是灯笼的暖芒,而是灰金色的、带着一丝凉意的细线,轻轻拂过他左手腕上那道陈年疤痕。
那是十七年前,一场宫变中,他为救一名被乱兵推倒的宫女,徒手挡下铁戟所留下的伤。
此刻,这道早已麻木的旧创,竟泛起一阵刺骨麻痒,如同有魂在轻吻伤口。
他猛然抬头。
窗外长廊尽头,碑林深处,一道模糊人影一闪而过。
黑衣曳地,身形瘦削,脚步无声,却让整片石碑都微微震颤,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重量。
“沈青梧……?”
他低语出口,又立即闭唇。
她已不在。
她的名字刻在赎籍台最底层的命契丝上,与律同存,与界共缚。
她不会再踏足人间一步。
可那一道光,那一个影,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指尖抚过腕间伤痕,萧玄策眸色渐深。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那是冥途边界传来的回应——她虽身灭,意不散。
她在看着,在等,在审判一切背离律法之人。
包括他。
——若君王违律,亦当受审。
与此同时,清明司地库深处,命契阵图忽然发出低鸣。
线清盘坐于阵心,双目紧闭,手中丝线缠绕指节,感知着万千赎籍的流转。
突然,丝网剧烈震颤,一道猩红警示自核心浮现:
【警告:献祭者身份冲突。君主不可为赎罪者。】
她心头一凛,睁眼疾查。
只见萧玄策每日跪碑所积之功德,正被系统自动归入“代刑偿期”总账——这是沈青梧生前设立的赎罪机制,专为那些亲手沾血却愿以岁月偿还的人准备。
可帝王之身,九五至尊,本就不在“赎罪名录”之内。
为何系统会接受?
她迅速翻出《清明总录》原始卷轴,在附则末页,一行极小的墨字映入眼帘,笔锋冷峻如刀裁:
“凡守碑满三年者,可视同‘赎律共担人’。”
落款无名,唯有半枚指印,暗褐如枯叶。
线清呼吸一滞。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会跪。
她算准了人心,算准了权力的裂缝,甚至算准了一个帝王在失去她之后,仍会用最卑微的姿态,去触碰那条他曾亲手打破的律。
所以她提前设下了例外。
不是恩典,不是宽恕,而是规则本身的一次自我修正。
“你连他的执念都纳入了律法框架……”线清喃喃,“你根本没打算让他逃脱。”
冥途边缘,听律之墙剧烈震颤。
断言盘坐于前,袈裟破旧,左臂焦骨隐隐发烫。
他感知到了异样——地府虽退,但“无相狱”的封印正在松动。
那是一处连判官都不敢直视的禁地,关押着远古轮回叛逆者的残识。
如今,黑雾如潮水般拍打结界,每一次撞击,都在试探“人间赎罪制”是否真的动摇。
一旦此制崩塌,阴阳失衡,万魂逆流,轮回将陷入混沌。
闭目良久,他缓缓撕下袈裟最后一片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