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他们开始相信,他们的陛下,是为了江山社稷才背负骂名。
可她不怕。
她缓缓抬起眼,直视萧玄策:“陛下揽罪,情义可嘉。但冥律不问动机,只查因果。三百二十七名冤魂滞留宫中,每一缕怨念都指向当年那一把火——烧毁供词的火,烧尽良知的火。”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幽冥回响:“您说您是主谋,可您能召回那些被活埋的孩童吗?您能让北疆节度使府三百余口重见天日吗?您能让那个倒在雨中的才人……睁开眼睛吗?”
最后几句,她说得很轻,却像锥子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萧玄策神色终于变了。
那一瞬,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素裙女子倒在地上,雨水打湿她的发丝,眼神空洞,而自己只是淡淡挥手:“焚骨,不必惊扰六宫。”
他曾以为那是帝王的决断。
现在才明白,那是灵魂的裂痕。
“所以呢?”他冷冷逼近一步,“你要如何?将朕拖上昭冤台,让天下人看朕伏罪于鬼神之前?你以为,这江山,是靠冥律撑起来的?”
“不是。”沈青梧平静回应,“是靠人心。”
“荒谬!”礼部尚书猛然出列,“妖言惑众!陛下乃真命天子,岂容你以阴司之术妄加评判!来人——”
话未说完,沈青梧抬手。
一道灰金锁链自她腕间腾起,凌空一旋,直指殿顶横梁。
刹那间,整座紫宸殿温度骤降,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凄厉哀鸣。
七道幽影浮现半空,皆是残破宫装,面目模糊,却齐齐跪下,对着沈青梧叩首。
是那些曾死于清洗之夜的宫人魂魄。
她们手中捧着焦卷残页,上面赫然是当年被焚毁的供词碎片,字迹虽残,却足以辨认:“先帝密令……诛清流……以安社稷……”
证据现形。
百官僵立当场,冷汗涔涔。
萧玄策盯着那几页残纸,良久,忽然笑了。
笑得森寒,笑得孤绝。
“你可以审判死人。”他缓缓抬手,袖袍翻飞,如鹰展翼。
“但不能动摇活人的江山。”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沈青梧,一字一句:
“这天下,还不归你管。”紫宸殿死寂如坟。
萧玄策立于御座之前,明黄龙袍在阴风中猎猎翻卷,仿佛一尊将要焚身以殉江山的神只。
他盯着那半道劈入金砖的灰金色“律”字——笔锋凌厉,如天刀剖开人心,尚未散去的雷纹仍在地面游走,似有幽冥意志正缓缓降临。
沈青梧站在丹墀中央,黑袍垂地,额心“判”字隐现,指尖犹带血痕。
她掷出的判魂笔悬于空中,笔尖滴落的最后一滴血已化作符印,凝而不散,映照出天地间某种不可违逆的秩序。
“当年被焚骨的才人沈氏,可是你下令灭口?”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丧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
那一瞬,百官屏息,连呼吸都成了罪过。
那些曾以为早已尘封的往事,竟被一个女子当着九五之尊的面,赤裸剖开。
沈氏——不过是景明十年清洗之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
一个因撞破密谈而被当场格杀、尸骨成灰的低阶宫婢。
无人记得她姓什么,只知她死前曾嘶喊:“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名单!”
然后,火起,骨焚,声绝。
可如今,这桩连史官都不敢落笔的旧案,却被一道来自幽冥的质问重新点燃。
萧玄策眸光骤冷,像是深渊回望。
他当然记得那一夜。
雨很大,宫道积水倒映着闪电,那个穿素裙的女子跪在廊下,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名册。
她说她不是奸细,只是个想活命的奴婢。
他说:“你本可以不说。”她哭着求饶,说她什么都没看到……可他知道,她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