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承袭旧契,她是在死局中自行开创了新途。
所以契约纹路化为金青锁链,所以识海第十三席能独立行动,所以纸巡使愿为她赴死……
因为她早已不是“继承者”,而是“创立者”。
左脚符痕虽裂,但仍有微光游走其间,如同濒死之火不肯熄灭。
那不是契约将断的征兆,而是旧壳欲蜕的痛楚。
她转身召来“哑更”。
老者蜷缩在钟楼偏室角落,浑身发抖,双耳却分明完好。
她取出一枚旧铜钱——边缘磨损,正面刻“观契”二字,背面隐现莲纹。
那是三百年前观契使的通行令,唯有地府特许之人可持。
哑更猛然抬头,浑浊双眼骤然清明。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声音嘶哑,像是三十年未曾开口。
“钟响几声?”她问。
“一声。”他摇头,“但够了。只要一声,它们就会醒来。八十一具判官骸骨,每一个都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他们恨,恨所有活着的判官。”
“那你为何不聋?”她盯着他眼睛。
老人苦笑:“我听得太清……每一代判官临死前,魂都会被拖进钟里,哭上三天三夜。我不聋,我只是不敢听。”
沈青梧静立良久,目光重回巨钟。
她忽然笑了。
笑得凄厉,也笑得决绝。
原来地府从未信任过她。
从签下契约那一刻起,她就已被标记为“终将清除的变数”。
而玄冥子,不过是引燃导火索的人。
但她不在乎。
她本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
既然你们要断我契,灭我魂——
那我便站在这钟下,告诉里面所有的怨魂、所有的死者、所有被遗忘的判官:
我不是来求饶的。
我是来重新立约的。当夜子时,天地凝滞,风雪骤停。
沈青梧立于钟下,玄袍翻卷如祭幡,左脚符痕裂痕深处,尚有一缕金青微光如游丝不灭。
她抬手,指尖抚过那支乌木金头的旧钗——前世赶尸人学徒入山采阴材时,从一具千年女尸发间取下的骨簪,曾镇过九十九冤魂,今日,便以此为刃,破契立新。
她没有犹豫,金钗猛然刺入右耳耳廓。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一道猩红轨迹。
她仰头,任血珠滴落在青铜巨钟的裂痕之间,一滴、两滴……如同古老的血誓重燃。
唇齿开合,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却字字如钉,凿进地脉:
“我非求你饶命……是请你们,再信一次。”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失声。
识海轰然炸裂!
七道凄厉而熟悉的魂影自冥途残隙中倒卷而出——正是那七名被硬生生拽出契约的纸巡使。
她们形体残破,魂线焦黑断裂,可仍挣扎着环绕在她身侧,像不肯归去的忠仆,又像临终回眸的亡灵。
沈青梧咬牙,引动全身阳气逆行冲顶。
经脉寸断般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焚烧。
她不是在开启冥途,而是在以己身为祭坛,强行构筑一条从未存在过的通道——残魂冥途。
这路不通幽冥,不接轮回,只连结所有被抹杀、被遗忘、被镇压的“判官之影”。
识海深处,白骨王座轰然转动,尘封千年,终于不再背对钟楼。
第十三席虚影缓缓起身,那是她为自己所留的空位,如今竟自主抬手,一指直指钟腹最深处!
八十一具倒悬枯骨,齐齐睁眼。
空洞的眼窝里燃起幽蓝鬼火,口中铜舌无风自动,发出一种超越听觉的震动——那是三百年前被封印的集体怨念,是八十一颗不甘湮灭的灵魂在呐喊。
它们不是要毁她,而是……在回应她!
钟体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