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火彻夜未熄。
一道朱批在奏折上凝滞良久,墨迹将落未落,仿佛执笔者心神被无形之线牵引,在权衡生死,也在撕扯过往。
萧玄策指尖微颤,最终还是将“孙济”二字轻轻划过,未勾,未圈,只留下一句冷峻批复:“暂缓。”
三个字,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
翌日清晨,清明司堂前铜镜骤然泛起水光,无人触碰,镜面自行映出一间昏暗老屋——床榻之上,枯瘦如柴的老太医孙济蜷缩在棉被中,呼吸微弱如游丝。
他右手颤抖着握笔,在一张泛黄药方上写下“虚症”二字,字迹歪斜,力不从心。
可就在落笔刹那,墨迹忽然扭曲蠕动,如同活物般自行重组——“虚症”化作“假证”,血红如烙,刺目惊心。
镜中画面一闪即逝,恢复清明。
线清立于镜前,神色不动, лnшь眸底寒光微闪。
她未召人缉拿,亦未上本再请,只命人将这面铜镜取下,移至北境昭雪祠偏殿,亲题匾额三字,悬于镜上:
迟来的诊断。
风穿殿而过,纸灰轻扬,无人言语,却似有万语呜咽。
当夜子时,断言巡守冥途边界,禅杖轻点虚空,忽觉结界边缘传来一丝异样波动——那不是怨气,也不是执念,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悲悯裂痕”,如冰面微纹,细不可察,却足以动摇幽冥秩序的根基。
他循念追溯,一路穿行阴雾,终至宫城西角一间破旧医舍。
屋内香炉残烟袅袅,一缕青灰随风飘起,竟不落地,反向冥途方向缓缓飞去。
那香,是孙济临终前亲手点燃的悔香,灰烬承载着他一生挣扎的独白:
“我知道她是恶人……可她救过我的命。”
声音极轻,几近呢喃,却穿透阴阳,直抵幽冥。
断言眉峰一凛,掌中佛印已成,只待截断此念,护持结界纯净。
毕竟,地府律令不容私情渗入,哪怕是一缕悔意,若无罪赎之实,亦不得通行。
可就在此刻,碑心深处,一道极淡意念拂来,冷寂如霜,却又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容他说完。”
断言顿住,垂首默然。
那一缕香灰,终究没被阻拦。
它轻轻飘入守序结界,在边缘处悄然织成一片薄如蝉翼的纱——通体灰白,近乎透明,却隐隐流转微光。
自此之后,每有魂魄怀悔意而来,求一线赎机,此纱便轻轻一闪,不阻不断,亦不允通,唯留一隙微光,照见人心深处最后一寸挣扎。
这不是赦免,而是等待。
线清得知此事后,并未惊怒,反倒取出沈青梧遗留的一枚空白命契。
那是她意识化律前最后封存的信物,唯有执契者以灵识注入,方可窥见其主前世片段。
指尖凝力,灵识沉入。
契面光影浮动,浮现一段尘封记忆——
风雪夜,荒村道。
年轻的沈青梧背着尸袋踽踽前行,斗篷染血,脚步沉重。
一名村妇跪在雪中,哭得撕心裂肺:“我熬了三十年!他抛妻弃子,另娶高门,如今回来一句‘我错了’就想重圆?我毒死了他……可我真狠得下心吗?”
那时的沈青梧没有回答,只默默将尸体背起,踏雪而去。
但在她的赶尸账册角落,多了一行小字,墨色浅淡,却字字如刀:
“情可悯,罪不可销。”
线清盯着那行字,久久未语。
次日,她提笔拟定新规,呈于清明司律典阁:
“凡年逾七十、确有悔意、未直接致人死亡者,可申请‘观赎’三年。期间需每日诵忏文、承阴讯、受魂诉,期满由清明司裁定是否减免其罪责。”
她没有说这是谁的意志,也没有说是顺应天道还是人情。
但她知道,这是沈青梧会做的选择——不是宽恕,而是让赎罪之人,真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