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死寂如渊。
三日前那场“罪己仪”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大胤王朝最深的疮口。
帝王跪碑、亲承旧罪的画面早已传遍坊间,百姓焚香祭冤,边关将士默然收刀入鞘。
可紫禁城内,却比往日更冷。
百官列立丹墀之下,人人低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谁都知道,从那一碗清水映出少年萧玄策颤抖的手开始,这座宫殿就不再是权谋的棋局——它成了审判庭。
兵部尚书陈延年踏出班列时,脚步微颤。
他手中黄绢奏折捧得极稳,声音也竭力平稳:“启奏陛下,北境铁勒部近日集结于黑水河畔,似有南侵之兆……”
话音未落,念至“陛下圣明”四字,喉间忽如针扎刺穿。
一口腥甜猛地涌上舌尖。
“咳——”
血沫喷出,溅在奏折之上。
刹那间,那血竟不散不滴,反如活物般自行蜿蜒爬行,在“圣明”二字旁,勾勒出五个森然小字:
你也点了头。
满殿哗然!
有人惊退半步,撞翻香炉;有人掩唇失声,眼瞳骤缩;更有几位老臣当场瘫软,伏地颤抖。
唯有萧玄策端坐龙椅,面色铁青,指尖深深掐入扶手金鳞。
他没有动怒,没有喝问,甚至连眼神都没偏移半分。
只是静静望着那五个字,仿佛望进了二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东宫灯灭,铜壶滴漏,一道身影跪在廊下,接过毒酒,点头称是。
而那人,正是陈延年。
当年他不过一名值守太监首领,奉命封锁东宫内外消息,不准一人出入。
虽未动手,却亲手将通往外界的最后一扇门关死。
兄长萧景珩临终前最后一声呼唤,就消散在他冷漠转身的背影里。
线清不知何时已立于殿侧,黑袍无风自动,手中命丝卷轴悄然展开一线。
幽蓝光流掠过陈延年之魂核,瞬间显影:其命丝末端缠绕着一抹暗红怨结,正与昭冤台碑心产生微弱共鸣。
不是伪造,不是幻术——是冥律自判。
她抬眸,声音清冷如霜:“清明司记:兵部尚书陈延年,涉东宫旧案协从之罪,列入《协从罪录》,暂不公示。”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协从亦罪?那岂非意味着,所有当年听令行事之人,皆难逃清算?
线清却不再多言,只在袖中取出一枚玉简,以指尖刻下八字:
主笔未落,余罪皆悬。
这八字无声传入清明司密档,如同悬顶之剑,高悬于每一位曾低头奉命者的头顶。
自此,百官上奏再不敢轻易提“天恩浩荡”“圣心独断”之语。
有人写到一半,忽觉笔尖发烫,墨迹扭曲成哭嚎人脸,吓得当场掷笔昏厥。
坊间传言:如今奏折若含虚妄,不等呈至御前,便会被冥途先审。
与此同时,皇城地脉深处,断言盘膝而坐,禅杖横膝。
每夜子时,他眉心必生刺痛。
今日尤甚。
他睁开双眼,只见皇城上空竟浮起一层薄如蝉翼的云纱,淡灰中透着微光,形似经幡,随风轻荡。
此非天象,而是由无数细微愿力凝聚而成的“悔念云”。
他循本溯源,悄然潜入后宫偏殿。
只见数十名太监宫女跪坐于地,手中捧着残破抄本,低声诵读:
“凡见冤而不言者,同罪;知恶而不举者,共罚……”
是《清明律例》。
这些最低贱的奴婢,曾在东宫案中被迫沉默,如今却在暗夜自发聚集,一句句念着那本本不该属于他们的法典。
他们不懂律法深意,只知心中压抑多年的一口气,终于有了出口。
而这微弱愿力,竟与昭冤台碑心隐隐共振,生成一道短暂护罩,抵御着地府某些不甘沉寂的旧势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