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深,礼部衙门的灯还亮着。
尚书府内,笔墨未干。
礼部尚书伏案执笔,正将最后一句润色完毕——“凡诬告者,反坐其罪,依律加等。”他轻轻吹了口气,看着纸面腾起一缕微烟,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这一条看似公正严明,实则埋了暗手:权贵若作伪证,仅以“过失”论处;而庶民一旦控官,哪怕所诉为真,也先杖三十。
他心中有数,这草案呈上去,皇帝未必细究,但朝堂格局,自此便稳了。
他命人誊抄九本,分送六部、大理寺、都察院备案。
文书入库之时,天色已暗,守库小吏打着哈欠接过卷册,忽觉指尖一烫。
那纸,竟在烛火下缓缓泛黄,如同被无形之火炙烤。
接着,一行字自每一页空白处悄然浮现,墨迹如血,触目惊心:
“你说谎了。”
小吏惊得摔了托盘。
再看时,字迹仍在,且随翻页不断重现,仿佛从纸里长出来的一般。
他哆嗦着报上去,消息一层层传回尚书耳中。
他冷哼一声:“妖术惑众!定是清明司那些人捣鬼!”可当夜归家,刚踏入内室,铜镜忽然嗡鸣。
镜中倒影未动,却张开了嘴。
“你删去了‘贵戚伪证,同罪论处’六字……你还篡改了永和五年税案供词,致七户流放冻死途中……”声音与他一模一样,却冰冷无波,一字一句,皆是他从未对人言的隐秘。
尚书猛地砸碎镜子。
可第二日,家中水盆映脸,那声音又来了。
第三日,连茶汤表面都浮出他的倒影,冷冷陈述过往罪愆。
七日之后,他在早朝中途跪地痛哭,捧着修改后的刑典草案,颤声请罪:“臣……妄改律法,欺君罔上,请削职查办!”
没人知道,那夜清明司密库深处,线清立于黑玉匣前,手中银梭轻颤。
九道命丝自虚空垂落,缠绕在她指尖——那是沈青梧当年亲手缔结的初代判魂之契,九名最早追随她的冤魂,以魂骨为引,共铸幽冥律基。
此刻,她们的怨念早已化为秩序,她们的痛苦凝成法则。
只要人间尚有谎言试图篡改正义,命丝便会共振,唤醒“镜律”。
她说不出话,但她立下的律,会替她开口。
——你说谎了,镜中自有回响。
而与此同时,冥途哨境边缘,断言盘坐于结界石台之上,佛印流转,双目紧闭。
忽然,他眉头一蹙。
结界出现裂痕,非外力强攻,亦非怨气侵蚀,而是某种阴诡阵法正在悄然成型——以朱砂混人血为引,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残破符图,名为“虚言阵”。
此阵不伤人,不破界,只为伪造一则信息:沈青梧已散,冥途无主。
布阵者,是一名曾被超度的奸臣残魂。
此人前世构陷忠良,贪墨军饷,致边关失守,百姓十万流离。
死后本应永镇寒狱,却因亲属献祭百童生魂,侥幸残存一丝执念,潜伏幽冥边缘多年。
如今见清明司威势日盛,他知若再不行动,自己最后一点存在也将被律法抹除,于是铤而走险,妄图以“假宣告”动摇冥途根基——只要世人不信她还在,只要判官们心生动摇,律令便不再绝对,他便可借混乱重生。
断言掌中佛印已起,只待一瞬镇压。
可就在此刻,碑心传来意志,清晰如钟:
“让他说完。”
他顿住。
任那残魂耗尽最后精魄,完成仪式。
虚空中,一道模糊光影浮现,宣告:“幽冥守序使沈青梧,魂灭于癸亥年冬月十七,冥途失主,律不可继。”
话音落下,天地骤静。
紧接着,整座昭冤台碑面轰然震动,千万个“真”字自石中迸发,如刀劈斧凿,贯穿那道虚假光影。
每一个“真”,都带着沈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