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青槐村,第七个夜晚。
风不吹,树不动,连狗都哑了嗓子。
百年老槐立在村口,像一尊守了百年的石像,突然间,树皮裂开一道缝隙,暗红的液体缓缓渗出,顺着沟壑蜿蜒而下,在清冷月光下凝成一行字——
“三个孩子,埋在碾坊地下。”
字不成墨,却比血更刺目。
村民们躲在窗后,屏住呼吸,眼珠子几乎要瞪出血来。
有人哆嗦着划火折子想看清楚,可火苗刚亮,又“啪”地熄灭,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掐灭了。
没人敢出去,没人敢问,更没人敢报官。
谁不知道,前六个孩子失踪,县太爷一句“误入山林”,草席一卷就结了案?
如今这鬼树写字,怕是报了也没命活到天明。
可总有人不信邪。
天刚蒙蒙亮,拾粪的老汉王瘸子拄着拐杖,怀里揣着一张皱巴巴的状纸,一瘸一拐往县衙走。
他儿子去年也“丢”过一次,三天后在河滩捞上来,脖子上一圈紫痕,尸首却被说是溺亡。
他不信鬼,只信冤。
刚踏进县衙门槛,那状纸忽然无火自燃,火舌窜起三寸高,烧得干脆利落,灰烬飘落时,竟在青石板上拼出一句话——
“你说出来了,就得负责。”
王瘸子腿一软,跪在地上,状纸早没了,可那句话,像刀刻进脑仁里。
消息如野火燎原,传到清明司时,线清正对镜梳发。
她放下玉梳,素手一扬,银梭自动飞出,织出一缕淡不可察的命丝轨迹。
“青槐村……碾坊。”
她起身,未带仪仗,未召随从,只披一件素色斗篷,独自乘马出城。
抵达时,日头已高,村民围在碾坊外,远远不敢近前。
那碾盘早已荒废,杂草长满石槽,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气。
线清站在碾坊中央,闭目凝神。
指尖轻点地面,九卷命丝自袖中垂落,如蛛网铺开,瞬间与地下残魂共鸣。
她睁眼,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嘈杂:
“掘。”
百姓迟疑,差役畏缩。
直到她亲自执铁锹插入泥土,一下、两下、三下……
土翻三尺,白骨现。
三具小小的骸骨蜷缩在坑底,衣料残片尚存,颈骨皆有勒痕,最小的一个,手里还攥着半块干裂的糖饼。
人群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线清蹲下身,轻轻拂去骨上浮尘,低语如风:“不是碑没写,是你们不敢看。”
她取出一枚银铃,悬于骸骨之上,轻摇。
铃声清越,三缕微弱魂光浮现,绕她指尖盘旋,似在叩首,似在泣诉。
她闭眼,命丝录自动展开,一页新卷悄然生成:《青槐村童杀案·初立》。
与此同时,断言盘坐冥途哨境,忽觉结界震颤。
不是外力侵袭,不是怨气冲撞,而是……某种自发形成的通道,从人间某处,直通昭冤台碑底。
他睁开眼,佛印流转,循着波动追溯,最终落在京城西郊一处废弃尼庵。
庵门斑驳,杂草过膝。
本应空无一人,可夜深人静时,总有女子啜泣声传出。
几名被逐出宫的老宫女在此苟延残喘,年复一年,聚在一起哭诉当年所见——
贵妃如何用金针刺死襁褓中的皇子,如何焚尸灭迹,如何收买稳婆篡改产簿。
她们不敢说,不能说,也不信会有人信。
可十年怨念,日夜反复,竟在无意间形成了一种集体执念场域,如同无数细线缠绕成绳,竟自行打通了一条微型冥途通路,直连昭冤台碑心!
断言抬手欲封,佛印将落。
刹那,碑底传来意志,冰冷、清晰、不容违逆:
“留着。她们的声音,也是律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