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澜睁眼,左臂皮下的黑线正往回缩,像被谁拽着走。
不是抽,不是爬,是一寸一寸退,节奏稳得很,像潮水卷沙。
他不动,也不出声,就盯着那线溜进袖口。
袖子是粗麻布的,边角磨毛了,沾着昨夜雨后山壁上蹭下来的苔藓渣。
他没看这些,只死死盯着最后一道黑痕——收进去那一下,顿了半拍,像是回了个头。
那一瞬他明白了:那玩意儿不是躲,是在学他喘气。
像块泥,被人捏成了他的样子。
他屏住呼吸。
三下。
五下。
十下。
黑线没再冒头。
他知道它还在。
皮下三寸,贴着经脉滑,像寄居蟹缩壳,安静得反常。
刚才那一下停顿,不是犹豫,是确认。
它在等他吸气,然后跟着动。
“它在学我。”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颗颗砸进地底,“不是寄生,是抄作业。
抄我的路子,等哪天把我皮套了,它就是李沧澜。”
话落,石洞里静得能听见灰落的声音。
叶清歌站在他身后半步,剑没出,手也没抬,可指节白,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红印。
她听懂了。
上回它用她的声音劝降,语调软得不像话,说“李沧澜,你太累了,放下吧”
,她差点松了手。
可剑修靠的是心硬,她察觉不对——那声音太顺,顺得没一点波澜,像录好了放的。
这回,它学会了同步心跳。
她能感觉到,就在李沧澜说话那刻,自己体内那股被污染过的剑意轻轻震了一下,像被谁拨了根弦。
那是幽冥殿主用“噬魂钉”
钉进她识海的烙印。
可现在,那烙印竟和李沧澜的脉搏同频了一瞬。
下次呢?学他笑?学他走路?学他看她的眼神?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夜里,李沧澜坐在崖边啃生牛筋,嘴角带血,眼睛在月光下泛金,像野兽。
她问他:“你不饿?”
他说:“还行。”
可那声音……太平了。
李沧澜从不这么说话,他说话带火,带刺,一股子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那天却像调过频的收音机,音对,味儿不对。
“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
“走。”
他起身,衣袍带风,吹散石台上最后一点灰,“留这儿,等于给它交学费。
它一天学一点,等它把吞噬域反着用,第一个吞的就是你。”
她眉心一跳。
这话戳到她最怕的地方。
她的剑意被污染过,声音被冒用过,她甚至分不清那一夜梦里叫她“别管他”
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梦里那人穿李沧澜的衣服,背影挺,转身时眼眶空着,爬满黑线。
她拔剑,那人笑了,笑得像李沧澜,可声音是她的。
要是有一天,李沧澜站她面前,笑着喊“清歌”
,可那双眼里装的是别的东西——她还能不能砍得下去?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剑修最怕的不是死,是斩不断情,分不清真假。
“青冥洲护不住你。”
他拍了拍衣角的灰,动作随意,眼神冷得像冰,“九宗忙着清幽冥殿残党,天机阁还在查‘始祖封印’的真相,没人顾一个化神小辈体内的黑线。
可我知道,它不是冲我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天际那道裂痕——天梯崩塌留下的疤,横在云里,像没愈的刀口。
每到子时,裂深处有低频震动,像巨兽翻身。
百年前,九宗联手封天梯,说是“镇邪祟”
,可没人说得清那邪祟是啥。
只知道,那之后所有练吞噬功法的都疯了,血脉倒流,七窍流血,死相极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