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考中了秀才,但功名乃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德行。还让他别因为日子好过了就变得势利,忘了本心。自己死后,等守孝期满,就赶紧找个穷人家的女儿成亲,千万别贪图富贵。最后还让他一定要敬重哥哥。说完这些,匡太公就去世了,全家人都大哭起来。匡超人悲痛万分,安排好父亲的后事之后,因为家里房子小,过了头七,就把父亲的灵柩送到祖坟安葬了。村里的人都来吊唁送葬,兄弟俩谢过客人后,匡大继续开店,匡超人则每逢初七就去坟上哭拜。
有一天,匡超人上坟回来,潘保正告诉他,知县被撤职了,温州府二太爷来摘了他的官印。因为知县是匡超人的老师,潘保正觉得他应该进城去看看。第二天,匡超人就换上素服准备进城,可刚到城边,就发现百姓为了挽留知县,敲锣罢市,围住了来摘印的官员,还把城门关了,他根本进不去,只能回家等消息。
第三天,听说省里派了安抚百姓的官员来,要抓带头闹事的人。又过了几天,匡超人上坟回来,潘保正告诉他出大事了。原来衙门里有两个没良心的差役,密报说匡超人是带头挽留知县的人,因此上面还要继续调查。潘保正就劝匡超人出去躲一躲,如果没事最好,要是有事,他也可以帮忙周旋。这把匡超人吓得慌了神,也不知道该去哪,潘保正说让他去熟悉的地方。匡超人说自己只对杭州熟悉,但是没有认识的人。潘老爹说自己有个堂弟在杭州布政司当差,为人很慷慨,就让匡超人去找他,并写了封信。匡超人当晚就收拾行李,嘱咐好哥嫂家里的事后,就哭着告别母亲,怀里揣着信,在潘老爹的目送下,踏上了逃亡之路。
匡超人背着行李,走了几天陆路,到温州准备乘船去省城。可是那天没有顺路的船,他就只好先到饭店将就住一晚。进了饭店,匡超人就看见里面亮着灯,有个客人正坐在桌前,安静地看书。这人脸色蜡黄消瘦,长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看书看得太入神,加上又是近视眼,压根没发现有人进来。
匡超人走到跟前,客气地叫了声“老客”,还拱了拱手打招呼。那人才起身回礼,他穿着青绢长衫,戴着瓦楞帽子,看起来像个做生意的。两人互相行礼后坐下,匡超人先开口问对方是哪里人、贵姓。这人说自己姓景,家住在五十里外的地方,在省城开了家店,这次是去店里检查账目,因为没船才在这住一晚。景客人看到匡超人戴着秀才头巾,也问起他的情况,匡超人就说了自己姓匡名超,是乐清人,这次也是要去省城,但是没船可坐。景客人一听,说明天可以一起上船,随后两人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一起上了船,还合租了一个船头的舱位(这叫头等舱吗?)。两人放好行李后,景客人又拿出书来看。一开始匡超人还不好意思问,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书上画了好多圈圈点点,像是诗词一类的书。上午吃完饭,景客人又把书拿出来看,看一会儿就闲坐着喝茶。匡超人忍不住问:“您说在省城开店,开的是什么店呀?”景客人说开的是头巾店。匡超人更纳闷了:“您开店做生意,怎么还看这种书呢?”
景客人笑着说:“看书这种事可不是只有秀才才会干哦!杭州城里好多有名的文人,他们都不钻研八股文。不瞒你说,我叫景兰江,不少诗选上都收录过我的诗,都二十多年了。那些中过科举的老先生,只要来杭州,都爱跟我们一起作诗唱和。”趁着说话的空隙,景兰江就在船舱里打开了箱子,拿出几十张写着诗的纸递给匡超人,还说:“这些就是我写的诗,还得请你指点指点。”匡超人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冒失了,有点不好意思,就接过诗来,虽然看不懂,却假装认真看完,还胡乱夸赞了一番。
景兰江又问匡超人是哪位学政主考让他中了秀才,匡超人说是新任的学政大人。景兰江一听来了兴致,说新学政和湖州的鲁老先生是同科进士,鲁老先生还是自己的诗友,还聊起以前一起作诗聚会的朋友,像杨执中、权勿用、嘉兴蘧太守的孙子蘧駪夫,还有娄中堂家的三公子、四公子,都是文友,还有个叫牛布衣的朋友,可惜一直没机会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