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寨寨门外,驮着缴获物资的雪橇与马队络绎不绝,在暮色风雪中排成长龙,缓缓汇入寨中。
值守的守卫们忙碌地清点、引导。
戚福只站在高处议事堂的窗口往下看了一眼,负手静静看了一会儿。
那些皮货、粮袋、破损的兵器,更像那些早已歹心的残骸,被一点点拖回走寨,化作战利品,也成了无声的警示。
眼中无喜无悲,旋即转身,将门外的嘈杂风雪隔绝在厚重的门帘之外。
波峰接替了兹马的位置在处理后勤与调度,那份天生的严谨和一丝不苟的冲劲,让戚福暂时可以放心。
议事堂内室,只剩戚福一人。
火塘里炭火烧得正旺,红亮的火星偶尔爆裂,出细碎的噼啪声。
一只铜壶架在火边,壶嘴里喷出细密的白色蒸汽,出持续的低鸣,单调地填充着寂静的空间。
戚福背对火塘而坐,身影在石墙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阴影。
他在等。
风雪拍打着门窗缝隙,出呜咽般的声响。
“少爷。”
一声沉稳中带着一丝恭敬的呼唤,穿透了门板的阻挡,清晰传来。
“嗯。
进。”
戚福的声音平静无波。
门被轻轻推开,寒风卷着雪沫瞬间涌入,又被迅合拢的门板挡在身后。
波峰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火光映亮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
站在那里,依旧是随时可以拔刀冲锋的姿态,但在戚福面前,那份天生的悍勇里,却又多了几分刻入骨髓的敬畏和不易察觉的拘谨。
“坐。”
戚福下颌微抬,指了指火塘对面一张包着兽皮的矮凳。
暖意和威压同时在室内弥漫。
波峰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紧绷。
戚福提起铜壶,倒了两碗滚烫的开水,将其中一碗推到波峰面前。
水汽氤氲,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这趟出去,”
戚福端起自己的碗,指尖感受着陶碗的滚烫,声音在氤氲的水汽后响起,“不听话的那帮子,杀了多少?”
他问得平淡,仿佛只是问今天的天气。
波峰端碗的手顿了一下,火光跳动中,线条硬朗的脸上,肌肉微妙地一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似乎是凝重,又似乎是一闪而逝的……不适?他最终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幅度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戚福的目光穿透水汽,清晰地捕捉到了波峰那细微的异常和最终的沉默。
轻轻吹着碗里的热气,心中了然。
雪狼骑……那帮由老豁牙子豢养、在这边界残酷角斗场活下来的真正凶兽,他们出手,岂会仅仅是“杀了多少”
?恐怕是……片甲不留。
波峰这份沉默,既是性格使然,不愿过多描述血腥,或许也是对那群“狼人”
本能中的一种……疏离。
戚福没有追问细节,话锋自然而然一转:
“跟雪狼骑打交道,”
他喝了口水,水温滚烫,声音却平静,“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让波峰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立刻摇了摇头,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嗯?”
戚福放下陶碗,看向波峰,眉峰微微蹙起。
波峰脸上显出难得的纠结和一抹晦暗的怒气。
他用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而压抑地开口:
“少爷!
他们……是主力没错!
能打,也敢打!
杀起人来……跟割草一样!
我们的人主要是清尾、搬运……”
顿了顿,在压抑着什么,拳头在膝盖上缓缓握紧:
“可是……那帮狼崽子,眼珠子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看我们走寨的兄弟,就跟看……看脚底下挡路的石头一样!
那眼神里的不屑,瞎子都看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