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二年夏,李治和武后轻车简从赴东都洛阳,临行前特意将监国重任托付给太子李弘,目光中满是期许:“关中诸事,太子当亲力亲为,万不可懈怠。”
彼时关中已历数月大旱,赤地千里间民不聊生,就连宿卫京师的士兵也因粮饷匮乏而食不果腹。
李弘监国次日便深入军营巡察,见士卒啃食粗粝干粮,面色多有菜色,指尖捏着那难以下咽的饼食久久未语——自小长于深宫的他虽知民间疾苦,却未想过连守护京师的将士亦受饥馑之困。
“召户部尚书!”
他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眸中满是迫切,“军粮按战时标准增三成,先解将士燃眉之急,其余赈济之策本宫与诸位大人从长计议。”
政令一出,军营中响起低低的唏嘘声,有士卒跪地叩,额间触地时溅起尘土,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显动容。
李弘亲手扶起为的校尉,袖中玉珏随着动作晃出清光:“将士们为家国戍边,本宫安敢坐视?”
消息快马加鞭传至洛阳时,李治正于紫微宫案前批阅奏折,朱笔悬在绢帛上方忽的一顿。
听着宫人详述太子增军粮的举措,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镇纸,唇角渐渐扬起——那孩子自小体弱,却终是懂得了“仁政”
二字不在空谈,而在俯身察民艰、抬手解民忧。
他放下笔,对着随侍的宦官颔:“传旨给刘仁轨,着他全力辅佐太子,凡监国诸事悉听调度,不得有误。”
话音未落,又似想起什么,指尖敲了敲案几:“长安虽为京师,然大旱之下人心易动,着左卫大将军麒麟侯亲领羽林军巡视坊市,宵小之辈若敢趁机生乱,不必姑息。”
宦官低眉应了声“遵旨”
,正要退下,却见陛下望着窗外洛阳城的烟柳,又轻轻补了句:“太子仁厚,却需有人护着这仁政落地……刘仁轨老成持重,麒麟侯骁勇忠诚,二者相辅相成,朕方能安心。”
殿外风过,檐角铜铃清响,惊起檐下栖鸟振翅。
李治望着天际云影,忽觉掌心那方太子临别的玉佩硌得烫——当年自己初监国时,父亲太宗皇帝也是这般步步引导、处处筹谋么?如今看着儿子在灾厄中撑起京师重担,那因舟车劳顿而微蹙的眉头,竟也在欣慰中舒展了几分。
案头未干的朱批上,“仁政”
二字笔锋饱满,正如他此刻心中所想:国之根本,从来都是君与储君、臣与民,同担风雨,方得始终。
新罗王京北郊,玄鸣阁驻地的藏书阁浸在蒙蒙雨雾里,檐角垂落的铜链随夜风轻晃,扫过廊下积着的青苔。
纱比儿梓指尖捏着半卷泛黄古籍,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青黑的影——书页间“起死回生”
四字朱砂新填,墨迹未干处洇开细小的毛边,像极了九菊一派密卷里那些扭曲的咒文。
她忽然顿住,指尖划过“以血饲魂,借体还魄”
的记载,耳中忽然响起三个月前在中原暗巷里听见的传闻:九菊术士用活人脏腑摆下“七生阵”
,妄图让枯骨重肉,最终却在天光破晓时化作一滩黑血。
掌心的冷汗渗进书页,她却忽然笑了——若将玄鸣阁祖传的“引灵术”
与九菊的“复生术”
相契,用符文替代活人献祭,岂非能避开封印之险?
胸口的蝶形纹身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如同一簇跳动的幽蓝鬼火。
她抿唇合上古籍,袖中藏好那页抄录的秘术图,赤足踩过潮湿的青砖,往藏书阁深处的秘室而去。
石墙上的磷火盏次第亮起,映出她腕间缠绕的咒绳——那是一年前随商队潜入中原时,从洛阳南市一个瞎眼相师手里抢来的,据说能镇住阴魂反噬。
秘室中央的青石案上,早已刻满新罗古巫的图腾。
纱比儿梓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案角的玄武纹上,忽然听见头顶木梁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儿梓,中原暗子的消息何时能传回?”
上村大节的声音混着雨声落下来,像一块浸了水的冷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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