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二年,荣国府的紫藤花开得正盛,垂落的花穗扫过游廊栏杆时,贺兰敏之正倚着外祖母杨氏的房门,听着屋内传来的轻笑。
八岁的太平公主攥着绣帕子蹦跳着进来,间的步摇撞得叮咚响,老远就脆生生喊着:“外祖母,太平来看您啦!”
杨氏半靠在榻上,见外孙女扑过来,满是皱纹的手忙不迭握住她的小手,指尖蹭过太平公主腕间的银镯子——那是武后亲自让人打的,刻着“长命百岁”
的缠枝纹。
“咱们太平最贴心,”
老人笑得眼尾堆起褶子,指了指窗边的贺兰敏之,“你表哥今儿也来了,总说要陪外祖母说说话。”
太平公主扭头望去,见贺兰敏之穿着月白襕衫,领口绣着半朵未开的紫藤,正端着茶盏朝她笑。
她晃了晃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道:“表哥前日送我的琉璃盏,我摆在屋里呢!
母后说,表哥是荣国府的小郎君,最是知礼的。”
贺兰敏之低笑一声,从袖中摸出枚蜜饯递过去:“咱们公主自然最懂事,将来定是长安城最亮眼的小凤凰。”
小姑娘接过蜜饯,鼻尖沾着紫藤花瓣,叽叽喳喳说起宫里的趣事:“昨儿太子哥哥给我讲《列女传》,可我觉得不如外祖母这儿的花开得好看……”
杨氏被逗得直笑,屋内的气氛温软得像春日的柳絮。
贺兰敏之看着眼前这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暗纹——自母亲韩国夫人暴毙后,这荣国府里,能让他真正觉得亲近的,竟只剩这位念叨着“别累着”
的老太太了。
待太平公主被侍女催着回宫时,他起身相送,看着小姑娘蹦跳着穿过月洞门,间的步摇在阳光下闪了闪。
转角处,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抱着披风匆匆赶来,抬头撞见他的目光,慌忙福了福身。
贺兰敏之忽然笑了,指尖掠过袖中藏着的半枚玉佩——那是数月前在母亲旧物里翻到的,边角还刻着个模糊的“武”
字。
他望着侍女远去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快了……有些事,也该到时候了。”
时光在紫藤花的开落间流转,转眼到了咸亨二年七月。
荣国府的白幡刺破暑气时,杨氏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夏天,享年八十九岁。
武后素服跪在灵前,鬓边插着的银簪比往日更显冷冽,望着母亲紧闭的双目,忽然想起幼时在并州老宅,母亲抱着她在槐树下唱的儿歌。
可如今,这世间能唤她“华姑”
的人,又少了一个。
“着贺兰敏之督造佛像,为荣国夫人祈福。”
武后的旨意随宫灯一同传到荣国府时,贺兰敏之正对着母亲的画像出神。
案头摆着刚送来的佛经,纸页间夹着几串西域进贡的佛珠,颗颗圆润透亮——只是没人知道,这佛像修建的银两相中,已有大半进了他私宅的地窖。
他摩挲着佛珠上的玛瑙坠子,忽然想起那日在荣国府游廊,太平公主仰着小脸喊他“表哥”
的模样,唇角勾起抹复杂的笑:“外祖母走了,这长安城的风,怕是要变了。”
佛像动工那日,长安天降细雨。
贺兰敏之站在工地前,看着工匠们抬着木料往来,衣摆被雨水打湿却浑然不觉。
他知道,武后让他督造这佛像,既是念着母族情分,也是试探——就像他暗中截留的那些银钱,既是对命运的报复,也是藏在心底的那点不甘。
雨珠顺着他的梢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惊飞了檐角几只避雨的麻雀。
没人看见,他转身时袖中滑落的碎银,混着雨水滚进了砖缝——就像那些藏在荣国府紫藤花下的过往,终将被时光的尘土层层覆盖,只余下佛像上斑驳的金漆,在岁月里闪着似是而非的光。
而这一切的开端,或许就是那个暮春的午后,小姑娘带着满身花香闯进外祖母的屋子,喊出那声清亮的“表哥”
时,便早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