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钻进隧道的刹那,林砚青指尖的凉意骤然加深。
玻璃窗上凝着的水雾被隧道里的穿堂风卷成蜿蜒的水痕,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时,指缝间渗出来的冷汗。
他下意识攥紧帆布包的背带,金属扣硌得掌心生疼,包里那只檀木匣子却稳得很,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半块断裂的玉佩,而是压了他十年的整座长庚山。
“下一站,长庚站。
下车的旅客请提前整理好行李,准备下车。”
广播里的女声带着老式列车特有的电流杂音,林砚青猛地抬头,窗外已经能看见漫山遍野的油桐花。
白色的花瓣被风卷着贴在玻璃上,像极了他记忆里母亲白大褂上的棉絮——十年前他离开长庚镇时,也是这样一个四月,母亲站在站台上,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攥着的就是这只檀木匣子,说等他大学毕业就把另一半玉佩给他。
可母亲没等到那一天。
列车缓缓停靠站台,林砚青背着帆布包走下车,脚刚沾到站台的青石板,就被一股潮湿的水汽裹住。
长庚镇的雾比他记忆里更浓了,能见度不足十米,远处的山影像浸在墨水里的宣纸,连轮廓都模糊不清。
站台旁的老槐树还在,枝桠上挂着的铁皮牌子锈迹斑斑,依稀能看见“长庚站”
三个褪色的红漆字。
“砚青?”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林砚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鬓角的白沾着雾珠,像落了层薄霜。
是张叔,母亲以前在镇卫生院的同事,也是十年前送他去火车站的人。
“张叔。”
林砚青快步走过去,声音有些紧。
张敬山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他胳膊上捏了捏,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眉头皱了皱:“就你一个人回来?没带同学?”
“嗯,先回来看看。”
林砚青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盯着张叔脚上的黑布鞋——和十年前一样,鞋帮上缝着块深色的补丁。
张敬山没再追问,转身往站台外走:“走吧,你妈留下的那间屋子,我每月都去打扫,东西都没动。”
雾比刚才更浓了,两人踩着青石板路往镇东头走,鞋底碾过落在地上的油桐花瓣,出细碎的“沙沙”
声。
镇里很安静,大多数人家的院门都关着,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被雾吞没。
林砚青记得以前这条路上有好几家杂货店,现在都关着门,门板上贴着的春联褪成了浅红色,边角卷着,像被揉过的纸。
“去年冬天镇上又走了三个人,都是你妈以前的老熟人。”
张敬山突然开口,声音在雾里飘着,“李婶家的小子在深圳安了家,把她接走了;王大夫退休后去了县城,他那间诊所现在改成了快递站。”
林砚青点点头,没说话。
他记得李婶,以前总给母亲送自己腌的咸菜;王大夫是镇卫生院的老院长,母亲刚到卫生院时,就是他带的。
走到镇东头的巷子口,张敬山停下脚步,指着巷子深处:“就前面那间,门我给你留着,钥匙在门垫底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林砚青,“这是你妈最后那几天的病历,还有她放在卫生院的一些东西,我给你收着了。”
林砚青接过布包,指尖碰到里面硬邦邦的病历本,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说声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攥着布包,点了点头。
“有事就去卫生院找我,我还在那儿坐诊。”
张敬山拄着拐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晚上别往山上走,最近雾大,容易迷路。”
林砚青看着张敬山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才抬脚走进巷子。
巷子很窄,两侧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头顶的电线在雾里晃悠着,像悬着的细绳子。
走到巷子尽头,他看见那间熟悉的青砖瓦房,院门是木制的,门框上还贴着母亲当年亲手写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