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她只感受到那股凄幽的氛围,以及世界在大小比例、光影明暗上的某些不谐之处,而这种不谐在一开始也不像后来那样显著。即便她心底曾暗暗地、情难自禁地希望看见某种变化,任何积极的,有意义的,甚至是有危险的变化(这无尽的草丛里是否躲藏着什么?它们是不是也正在观察她?),她也竭尽所能地克制住了自己,没再产生任何影影绰绰的幻觉。就在她觉得自己逐渐上手(鉴于她已发誓今生绝不会跑到这种地方第二次,这种上手恐怕也没多大意义)时,事情又一点点糟糕起来。
最初那座池塘的出现,詹妮娅清楚地记得,是在剧作家忽然发出一声哀叫以后。当时她仍在观望远处的情况,寻找新的地貌或生命迹象,一直安静跟随的剧作家停住了脚步。他用非常微弱的音量喊叫起来,那声音分明是痛苦的,却像害怕惊动了什么似地故意压低了,因此听着就和喘了口粗气差不多。她立刻停下来,检查他是否有清醒的迹象,还是踩着了什么尖利的东西。什么也没有。他仍然是那副婴儿与圣徒般的神情,既没有恶化也不见好转。他现在简直比雷奥还要难懂。
詹妮娅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还能不能找到她老哥,可是她也不能够在这里松开手,把呆傻的剧作家独自抛弃在荒草间。如果他是在被追赶的途中不幸踩中了一枚三角钉,她可以果断地甩下他,但目前这种状态却不行。她继续牵着他前行,暗暗思索着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他刚才那声低叫。这会儿在剧作家眼里和心里见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对于剧作家现在的状态,她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测,只是缺乏验证的能力,因为天知道一个能靠两颗脑袋思考的人究竟是怎么思考的。她的亲朋好友中从未出过此等天赋异禀的人才,又不方便去找台人格觉醒的双核处理器电脑问问心得体会。
不过至少她已经听过了剧作家自己的说法。当他还能口若悬河地跟她交谈时,他的第二颗备用脑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冥想。假如这种所谓“冥想”跟她所理解的意思差不多,那就是说那位住地不明的第二作者(她决定就这样称呼他的备用大脑了)从未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中来,没有跟她比较熟悉的那颗头脑抢夺过身体指挥权,因此剧作家才能如常地行动。可是当他们进入这片草野后情况就不同了,他先是表现得那么害怕,接着又变成了半个呆子——如果他不是突然发起了某种痴病,而是真的非常非常集中地在思考某件事呢?在他们走进草野以前,剧作家说“构建环境”的任务是交给第二作者来完成的,可是如果情节和创作期限突然紧张起来,那是不是说连第一作者也得撒丫子跑进他们的合用书房,锁上门一起加班加点?直到这住在同一栋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累倒为止?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会派其中一个人走出屋子,向她这个仅有的邻居求救?
也许这件事不应该拿上班来做比喻,她接着想到,这是一起超自然事件,毫无疑问已经牵涉到神秘与唯心的领域。这件事其实更像是剧作家在施展某种领域性的魔法,保护探险小队免遭诅咒之地的侵害。他正不断消耗自己的精神力来维持魔法结界的存在,因此才要保持绝对的专注集中。他必须凝心定气地想着自己的咒语,一刻不停地反复念诵,因此对外界发生的事也就全无所知了……但是刚才那一声低叫是怎么回事呢?那到底是不是在向她求救?就在这种瞻前顾后的状态里,她发觉了远处草丛里的阴影。
它最初并不起眼,只是这无尽绿绸上一条色调稍深的织纹,可是因为詹妮娅在思索现状时一直盯着它,这道起伏的织纹就渐渐在邻近的丝线中洇开了——这样想或许有失客观,但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感觉,那阴影是随着她的眼光停驻才变得清晰起来的——它已经扩大成了不可能是草缝阴影的形状和面积,因此必须是某种别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