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这里的东西在大小比例和远近关系上是相当荒谬的。就拿那只最后变成了球状灌木的乌龟来说吧,它的体积大得就像一架儿童自行车,可等詹妮娅退到十步外后,它在她的视野里已经缩小得跟个黄豆粒差不多了。这本该是她退到五十米开外时才能有的效果呀!一个常在田径场上眺望终点,或在镇子边缘观察林地的人是不会搞错这点的。
尽管还不知道要如何脱身,她渐渐掌握住了这地方的某些特性,意识到出现在她身边的一切都和她自己的观察及想法密切相关。当她对整个环境中某处局部产生关注时,它就会立刻由一种朦胧不定的印象转化成更具体、更明确的新事物。这过程并不是她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相反这更像是一种渐进式的交互:这个微妙变幻的环境正不断地引起她的联想,由此产生了某些特定的细节,而她又根据这些细节进一步地想象,最终形成了一个个具体的事物,像是池塘、飞虫、乌龟……这里简直就像是《黎明踏浪号》里的那个梦境成真岛,只不过是个更加迟钝温和——也可能是更加敏感善变——的绿野版本。
不过,就她所知,即便是在所有以“梦想成真”为主题的仙境奇谈里,并没有一个跟剧作家嘴里“整个宇宙最偏远的幻象岛屿”完全一致。这地方有个非常罕见的特征:它几乎不具备一致性和连贯性。任何呈现在她眼前的新鲜事物只要脱离视线,大概率就会消失或变化,哪怕她一直盯着不放,只要观察得不够细致周全,它也还是会偷偷摸摸地变化,还不是那种有逻辑的发展变化。
它本来该是一件幸事,因为这种不连贯的特征意味着她心中隐隐担忧的那种危险,那种在“梦想成真岛”上将美梦转化为噩梦的经典情节几乎不可能发生了。毕竟,真正吓人的噩梦也得有情节铺垫才行,而这个地方即便生成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也只用闭闭眼睛就能使之消失,因此她不太可能会遇到追赶她的巨龙,或是一群狰狞尖叫的行尸。可是说实话,詹妮娅正越来越讨厌这里。
到底是什么在使她紧张?她一时说不上来。这里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危险,也不是一点都看不见活物,只是既压抑又紊乱——她很少想到有什么东西能同时沾上这两个词,可这地方就是如此。这里不是那种血肉横飞的噩梦,没有尖叫、狱火或恐怖的怪物,大部分时候都只有柔碧的风光与幽深的阒寂,然而却一点都不稳定可靠。所有事物都在无声而迅速地转变,就连活的东西也一样。那只变成灌木的乌龟去哪儿了?它的确存在过吗?或者只是她脑袋里的幻觉?这里简直没有任何可以称为“真实”的东西,也无法对任何事物投注思考与感情,因为它们转瞬就会逝去。她不知道自己走过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什么地方。就算她试图在经过处留下记号,它们也一样会改变和消失,这整片荒野都是一条无法被踏入两次的河流。
要是人从一出生就待在这样的地方,她边走边想,那绝不可能成长为一个正常人,而会变成一株人形的草;要是有探险者在这地方待上几天,那也绝对会被折磨得发疯。他们会怀疑世上到底有什么是真的,或者他们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任何东西在这里都只是一种无意义的偶然闪现,没有过去未来,没有因果逻辑,没有哪怕最微小的主题和意义,那么人到底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她怎么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消失?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隔着皮肤与胸骨,她感觉到自己心脏仍在稳定搏动。她知道自己是谁,能清楚说出自己的来历,因此她并不是这地方的一部分。这种信念给了她几分顽强前进的勇气。而另一个支持她不被吓倒的重要因素,尽管她不太愿意承认,是她身边还有一个更老练识途的同伴。但这种信心如今正在迅速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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