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如梦幻泡影般的妄想,而现实的巨大磁场将把他这枚属性确凿的小磁针调转到那唯一正确的方向,亦如水会自动选择最优的路径流入大海,不过正因想象了这些脱离趋势必然性的可能,他才更深切地知晓自己何以走到如今的结局。他怀着近乎陌生的眼光打量自我,从未感到像此刻这样事不关己,却也从未这样真实地活着。当那种对抗着他眼下选择的潜在意识,那种不肯果断弃笔掩卷的存在本能向他大声诘问,质疑为什么不能选那些看似荒唐却更有趣的路时,他可以清楚地作出回答:
这故事只有一个最有效、最令人满意的解法,没有其他的选择。关于前头所幻想的种种选择,那些纯粹编造出来的顶着他名义的人生,他可以再继续编写下去:走出井口后他放弃了抵抗,李理就把他送到欧洲某个风光优美而人烟稀少的地方,避人耳目又便于管控;等他忘却往事的阴翳以后,有一天石颀出现在他的屋前,他们可以沿着田野散步,谈论在他们不欢而散那一日后发生的种种;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慢慢地告诉了她,在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考虑后,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决定让时间来证明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于是一年又一年,他们在四季变幻的田野上散步,除了偶尔有外来观光的年轻人(也许莫莫罗也会混在里头呢!)证明社会已新陈代谢过多少轮,他们很少会意识到外界的变化。考虑到某些难以估量的生物学问题,他们能有后代的概率已经不高,这对他来说无关痛痒,李理可能会提供某些技术支持,或者他们可以直接领养,纯看石颀的心情。有一天早晨他走出屋门,凝望着朦胧天光下泛着青灰色的田地,想起他曾经在秋野上向李理提出的问题;当他久久出神时石颀走到他身边,问他这会儿正在想什么,于是他也把同样的问题抛给石颀:如果人的本性不能够拥抱永恒,那我们究竟能追求什么?那时石颀会握住他的手,他能察觉到她掌心的粗糙,能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她回答说:我们还有彼此。
——然而,他并没有主动从井中出去,也从未有机会再见到活着的石颀。他最终没有启动牵引井的原因对李理而言是个难解的谜。也许是那场烧毁了玉米田的危险决斗令他幡然悔悟,迷途知返;也许在一夜等待后,周温行迟迟没有现身,让他成了全世界最尴尬的笑柄。他没有勇气爬出井去面对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可也舍不得彻底自我了断,因此采取了最懦弱的折中方案:他先服下大量止痛药,然后挖开自己的胸膛,把那枚短剑的碎片插到心脏上。当李理派人来井底查看情况时,所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靠挺尸来逃避责任的玩意儿。考虑到剑刃碎片的脆弱与受血者的难以控制,她忍着骂人的冲动把他运出去,丢在某个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然后她开始着手实现当初她给的承诺,要让他睁眼时能看见一个更好的世界。
这样贻笑大方的事也没有发生。他确实从井里出去了,却根本没有通知李理。大团圆或荒诞喜剧不是他的口味,因此他立志于实现最终极的报复。在井底,他可能秘密地和周温行见了面,得到了那东西提供的帮助。他在最后期限到来前赶到关押冯刍星的山洞(或许靠着潜进飞机或火车里吧),抢走了那份他一度听说却没有立刻产生兴趣的设计图。冯刍星不会向他隐瞒图纸的解锁密码,因为制造“观测者”毫无疑问是一种帮助死秩派的行为,必定将遭到李理的反对。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对抗。他首先要隐匿躲藏,接着则是搜罗人才和资源,每一步都要逃脱她的追查,或者干脆想方设法将她困到海沟底下。要花费数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才能造出那台机器,奉上合适的祭品,让赋予智慧的神使降临……契约既成,他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哪怕届时世界已沦为火海废墟。
这些情节发展足够有趣吗?足够织出一匹华锦、谱出一曲绝唱吗?他问那个心有不甘的自己,你以为这里头的哪个版本才配得上你呢?人的喜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