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远山近树都浸泡在一片深沉的静谧里。沈建明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就着门廊下那盏昏黄的灯,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方向盘。这辆半旧的面包车,是他的老伙计,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一个人150,我这一车能坐六个,就是九百块。”他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气。
妻子陆生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放在他脚边,嗔怪道:“小点声,吵醒伊沐了。一回来就钱钱的,比谁都积极。”
“能不积极吗?”沈建明嘿嘿一笑,拿起湿布,开始擦拭车内,“明天跟伊沐的舅舅一起,他拉四个,我拉六个,总共十个人。钱咱俩平分,这一趟下来,不少呢。”
陆生没说话,只是拿起另一块布,默默地擦拭着车窗。她知道丈夫的辛苦,也知道这笔钱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女儿上大学的学费,家里日常的开销,还有她那断断续续的药费,都压在这个男人身上,压在他这辆车的四个轮子上。
“明天去看日出,得起个大早,路又不好走,你可得当心点。”陆生轻声叮嘱。
“放心吧,跑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开上去。”沈建明嘴上说得轻松,手上的动作却愈发仔细了。他擦掉仪表盘上的灰尘,又把脚垫抽出来,用力拍打着上面的尘土。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沈建明就发动了引擎。面包车突突地响着,像一头睡眼惺忪的野兽,在黑暗中苏醒。陆生和沈伊沐站在门口,目送着车灯划破夜色,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妈,回去睡吧。”沈伊沐揽住母亲的肩膀。
“睡不着,”陆生望着远方,“你爸每次出车,我都睡不着。”
沈建明和舅舅的车一前一后,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车灯是唯一的向导,照亮前方一小片崎岖的道路。车里坐着六个游客,他们压低声音交谈着,语气里满是即将看到日出的兴奋。他们不知道,为了这份期待,司机需要付出怎样的专注。
“哥,前面那个急弯有点滑,慢点。”对讲机里传来舅舅沙哑的声音。
“知道了,你跟紧我。”沈建明回应道,脚下的油门松了松,车速缓缓降下。
他的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睛像鹰一样紧盯着前方。这条路,他跑了不下百次,每一个坑洼,每一个转弯,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但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因为他知道,车上坐的,是别人家的丈夫、妻子、儿女,是一份份沉甸甸的信任。
当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橙红色时,沈建明终于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山顶的停车场。游客们发出一阵欢呼,迫不及待地冲下车,抢占最佳观赏位置。
沈建明没有动。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点燃一支烟,摇下车窗,看着远处那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山风凛冽,吹得他脸颊生疼,但他心里却是暖的。他不是来看风景的,他是负责把看风景的人安全送来的。这份工作,没有诗情画意,只有责任和担当。
舅舅也停好了车,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哥,辛苦了。”
“彼此彼此。”沈建明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
两人没再多话,只是并肩站着,看着那轮红日越升越高,将金色的光芒洒满群山。游客们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他们为这壮丽的景色而惊叹,为这难得的体验而满足。而沈建明和舅舅,则像两个沉默的守护者,守护着这份美好,也守护着各自的生计。
下山时,游客们意犹未尽,在车里热烈地讨论着。沈建明安静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他们满足的笑脸,心里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回到镇上,送走最后一位游客,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沈建明和舅舅在路边的小店吃了碗面,算清了账。十个人,一人一百五,总共一千五百块。一人一半,七百五十块,稳稳地装进了口袋。
“哥,那我先回去了。”舅舅发动了他的小面的。
“好,有事打电话。”
沈建明看着舅舅的车远去,才掉头回家。他把车停在院子里,关上车门,一身的疲惫仿佛瞬间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