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流放途中的某个夜晚,在他半梦半醒之间,耳畔竟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潺潺的流水声。
那声音,一如四十多年前,他辞别吴函与众同袍,踏上东归之路时那般清晰。
他想,或许……或许自己还是可以回去的。
大唐不要他了,可他还有悬泉驿。
他还可以回到那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可……回去了,又该如何面对吴函,如何面对同袍们那充满期盼的目光?
告诉他们,大唐忘了他们,援军永远不会来了吗?
不,不能。
洪钰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传递消息,是驿卒的天命。
无论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他都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失去最后的希望。
所以,哪怕是撒一个弥天大谎,他也要回去。
回到悬泉驿,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洪钰死寂的心重新燃起了火焰,支撑着他逃离了流放的队伍。
这一走,不知又是多少年。
当他再一次回到那片曾想方设法逃离的沙漠时,他却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悬泉驿了。
他拿着怀中那张早已烂熟于心的舆图,一遍又一遍地比对,可记忆中的故土,仿佛从这片沙海中被彻底抹去。
洪钰心中似乎隐约有了答案,可他不敢信,也不愿信。
他哀泣不止,状若疯魔,他执着地问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商旅,行人:“君可见悬泉驿耶?君可知白头军耶?”
可回答他的,只有路人看疯子一般的眼神和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每日每日地在沙海中徘徊,试图从那张舆图上,找到回家的路。
可那张曾带给他无限希望的舆图,如今却再也无法指引他找到最后的归处。
直到那一日,沙暴再起。
昏黄的天地间,一位执剑的少女,递过来一张撕裂的舆图,关切地问道:“老丈,您看是不是这个?”
洪钰接过来,那上面描绘的,正是从悬泉驿去往长安的路线。
他浑身一颤,随即,无尽的悲愤与绝望涌上心头。
他猛的将舆图撕得粉碎。
“好啊你……拿个假舆图来骗我!”
“我走过……我走过这条路的!
根本到不了!
到不了啊!”
下一刻沙暴再度扬起,似要将少女的呼喊吞没。
“老丈!
你且跟着我,我带你去悬泉驿!”
“是你跟着我!
别迷了眼!”
“嘘……听见了吗?水声。
听见水声,就要到了!”
“走快点,他们等我呢!”
风沙散尽,他终于“回”
到了悬泉驿。
可这里,早已没有了吴函,没有了同袍,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
他走过舆图上的路,可大唐不要他了。
如今,他循着心中的执念回来,可唯一的归处,也没了。
洪钰不甘地爬上那艘沉船,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响了那面战鼓。
“开门……开门啊!
我把消息带回来了!
我见着大唐了!”
他嘶喊着,想要呼唤那些早已不在的同袍,想要将自己编造了一路的“好消息”
告诉他们。
可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再也敲不动了。
他身后的少女走上前,接过了鼓槌,继续为他敲响那不会再有回应的鼓声。
洪钰挺直了那早已被压垮的脊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高声禀报。
“我回来了!
大唐悬泉驿驿长……洪钰……自唐归来……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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