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一盏孤灯。
新妇正在灯下织布,她那双目失明的孩子坐在一旁,小手轻轻地贴着灯罩,感受着那唯一的温暖。
忽然,灯焰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它不再是一个安分的火苗,而像是在用光影书写着什么。
火光一明一暗,一次次地拉长、扭曲,最终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
盲童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灯罩的温度在有节奏地变化。
他伸出小手,跟随着那节奏,轻轻拍打着灯壁。
“啪、啪、啪……”
清脆的拍击声,竟与灯焰的跳动严丝合缝。
“是‘听’字。”
新妇失声惊呼。
就在这时,一股冷风穿窗而入。
但它没有吹向灯焰,反而是诡异地贴着滚烫的灯壁,如一条冰凉的绸带般滑过。
灯焰猛地一窜,接连跳动了七下!
那不是摇曳,而是回应!
墙上,玄音老妪的影子浮现出来。
她曾是村里最擅长聆听万物之音的“听者”
。
然而此刻,她的影子不再是往日那般手抚心口的姿态,反而侧过身,将影子的耳朵紧紧贴在那阵穿窗而过的风中,仿佛在倾听着什么绝世玄音。
风再次拂过,灯焰应声再跳,一声清晰的“听!”
仿佛在盲童的心底响起。
玄音的影子似乎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展颜消散。
第二天,盲童在溪边玩耍。
他学着昨夜的节奏,用手掌拍击水面。
水花飞溅,水声清越,竟也带着“听”
字的节拍。
突然,一股风从水面上凭空升起,它卷起了那水声的节拍,裹挟着无形的“听”
字,呼啸着穿过整个村庄。
新妇站在门边,望着那阵远去的风,心中一片澄明。
她知道,风,已经学会了替这个沉默的世界声。
村北,异邦学者的故居。
他的弟子,一个金碧眼的少年,正在整理老师的遗稿。
夜深了,他端起老师生前最爱用的那只空碗,准备去打水。
借着月光,他看见碗底凝结的露珠上,竟浮现出老师那满头白的影子。
影子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少年认得那口型——“问即答”
。
这是老师的口头禅,也是他一生治学的准则。
少年眼眶一热,正要落泪,一股冷风猛地从窗户的破洞里钻了进来。
风吹过碗口,碗底的露珠剧烈颤抖。
一声低沉的“问!”
从风中传来,清晰无比,却绝非出自少年之口。
碗底,学者的影子缓缓抬起了手,同样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将影子的耳朵贴近了那阵风。
风绕着碗沿盘旋一周,碗底的露珠再次震动,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如同应答。
少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疯了似的冲到书架前,取下那本残破的《归途论》,这是老师毕生的心血,却至死未能完成。
他将残卷高高举起,置于风中。
书页哗啦啦地自行翻动,一个个古老的汉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纸上剥离,漂浮在空中。
它们汇聚、融合、重组,最终在屋檐下,凝成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字迹构成的“问”
字。
第二天清晨,风过檐下,那个“问”
字便会出一声悠长的轻鸣,如同在回应每一个懵懂孩童的疑问。
少年站在檐下,泪流满面。
他知道,思想的归途,就是让风也学会提问。
夜,再次降临。
聋儿“芽”
作为守夜人,在巷中巡逻。
他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各家各户门前的空碗,碗底的霜痕全都泛着清冷的光辉。
风过之时,那些属于先辈的名字,竟在夜色中齐声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