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他忽然看到,光斑的中心,闪过四个转瞬即逝的字:你正活着。
小女孩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了然。
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让人记住源头,而是让人彻底忘记你是那个源头,从而去过好自己的人生。
村中的风气再转,人们不再满足于虚无缥缈的祈求,转而崇拜起更具体的力量。
村东头建起了一座崭新的武堂,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壁画描绘着“断绳拳”
的起源。
画中,岳山祖师在梦中得神人相授,醒来后拳碎巨石,绳断自连。
壁画旁的题字更是言之凿凿:“岳山托梦,神授此艺”
。
村里仅存的老武师气得浑身抖,他知道这套拳法是祖辈们在山中伐木、拉纤时,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血汗功夫,与什么托梦神授毫无关系。
他拄着拐杖就要去理论,却被小女孩在门口拦下了。
“老爷爷,”
她轻声说,“让他们信吧。”
老武师不解,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家。
当夜,小女孩独自来到武堂后山,那块传说中被祖师爷一拳打断的巨石旁。
她从怀里取出一截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桐油的旧麻绳,将它牢牢系在巨石的两半断裂处。
次日,天降暴雨,山洪奔流,所有人都以为那截细细的麻绳定会被冲断。
可暴雨过后,人们却惊奇地现,那绳子不仅没有断,反而因为浸透了水,收缩绷紧,竟将两块巨大的断石,硬生生拉近了三分。
三年后,那被拉近的石缝间,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株野梅。
它的根系盘根错节,如同强劲的手掌,将两半巨石死死扣在了一起。
一个练拳的少年久久无法突破瓶颈,一日无意间来到这断石旁练拳,当他双脚站定,摆开架势时,忽然感觉脚下的大地稳固异常,一股力量自脚底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自然流畅。
他不知道,他此刻站立的方位,正是百年前,那位真正的岳山祖师在伐木间隙盘坐休息的地方。
小女孩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
时间流逝,当年在溪边捶衣,哼唱玄音的洗衣少女,她的孙女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能完整地哼唱出祖母留下的那段悠扬调子。
一个夏夜,小女孩看见那少女独自一人在荒废的庙址上捶洗衣物,月光下,她每一下捶打,布面上溅起的水珠竟会形成一圈圈短暂的环状涟漪,其光晕的频率,竟与那银光草出的光芒隐隐同步。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少女转身取水时,悄悄将一片枯萎的银光草叶,放入了她的布篓里。
第二天,少女在溪边洗衣,那片草叶随着水流漂出,恰好卡在了一处石缝之间。
当晚,月圆无云,那片本已枯黄的草叶,竟在石缝中重新扎了根,并独自出了温润如玉的光芒。
新建小庙里那位新来的小庙祝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有像前人一样激动地要立碑刻字,只是从此以后,每晚都会在光的草叶旁,静静地留下一碗清水。
小女孩知道,玄音从未离开,她只是学会了,用别人的喉咙来呼吸。
异邦来的那位学者,他培育出的那种无瓣之草,年复一年地开着状如张口的花,却始终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弟子不甘心,试图用精巧的机关去记录和放大那可能存在的“微言”
,学者见状大怒,亲手砸毁了那些昂贵的器物。
某个深夜,他梦见自己将所有的研究笔记在海边付之一炬,就在火焰最盛之时,一阵狂风破门而入,吹熄了他现实中的油灯。
他从梦中惊醒,怔坐良久。
天亮后,他剪下一朵无瓣之花,将它放入窗台的一只空碗中。
然后,他退后几步,闭上了眼睛。
良久,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穿窗而入,吹动了碗中的花。
光影之下,那花朵的“嘴唇”
仿佛在微微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