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掏不完的黑。
讲出来,只会把别人也拖进我的夜里。”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劝慰。
第二天,她却拉着一个比她还小几岁的盲童,登上了空无一人的开口台。
她没有让盲童讲故事,只是牵着他的手,举向空中,问:“你摸摸,你说,风是圆的还是扁的?”
盲童仰着脸,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努力地“看”
着天空。
风吹过他的指尖,他的脸颊,他的头。
他沉思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回答:“风……它不像东西。
它……像我娘拍我后背的那只手,有点暖,有点急,但你知道,它不会伤你。”
台下本是稀稀拉拉的几个看客,此刻却都静了下来。
那之前失意的少年也在其中,他怔怔地听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片刻后,一个粗粝的男声在人群中低低地响起:“我爹的掌心,也有茧。
他打我的时候,比石头还硬。”
“我阿婆的拐杖,敲在地上,是咚咚响的,像她催我吃饭的心跳。”
“我哥走的那天,雨下得很大,砸在屋檐上,就像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替我哭。”
自那以后,开口台又渐渐热闹起来。
登台的人,再不强求故事要多么曲折动人,要有光。
他们开始讲述风的形状,雨的声音,掌心的温度。
他们只求,讲出来的东西,“像自己”
。
岳山最近常在村里的演武场边负手而立。
他看着那些青壮年,将他传下的“人生式”
武学,演化出了各种新名堂。
“逆袭掌”
、“翻身步”
、“登云梯”
,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张扬的生命力,招式大开大合,仿佛要一拳将命运打个窟窿,一脚将贫苦踩在泥里。
他不恼,也不去纠正。
他只是在市集的角落里,寻了块空地,自己立了个“老弱桩”
。
他每日就在那桩前,慢悠悠地演练着自创的招式。
第一式,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名为“喘息三式”
。
第二式,他单手扶着腰,另一只手艰难地向前探,仿佛要抓住什么,名为“扶腰回身步”
。
他的动作滞重、老迈,甚至有些滑稽,引得过路的孩童和年轻人一阵哄笑。
可他毫不在意,日复一日地练着。
第七日,他正演练着“扶腰回身步”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农推开人群,默默地站到了他身后。
老农没有笑,他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他学着岳山的姿势,扶着自己早已不堪重负的腰,颤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这个姿势,像……像我那年背着生病的媳妇,过那条冰河的时候……”
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农佝偻的背上,仿佛看到了那条寒冷刺骨的河流,看到了那个在绝望中挣扎前行的男人。
岳山缓缓收势,直起身,对众人道:“武道的尊严,不在于你能飞多高,而在于你敢于承认,自己也曾坠落。”
玄音观星,也观草。
村口的银光草,是天地灵气的显化,能映照人心。
可近来,这些草的脉动节奏变得极为紊乱,夜里的光芒也是时明时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她闭上眼,以心音反溯其源。
刹那间,千万个细碎而慌乱的低语涌入她的识海。
“别讲那部分,太疼了……”
“换种说法吧,就说他最后是笑着走的。”
“不能让孩子知道真相,就让她以为,她爹是个英雄。”
这些声音,来自村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颗试图用谎言包裹伤口的心。
它们汇聚在一起,扰乱了灵草,也扰乱了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