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发白起毛的旧绒布擦拭着全家福相框。
动作比以往更加用力,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得近乎凝固,如同深海寒冰。
角落里,罐头台灯的光晕微弱。
何木的刻刀和黄杨木野蔷薇半成品被一块深蓝色的粗布仔细盖住,如同掩埋一段不愿面对的梦魇。
雁洋的凤凰205相机连带着背包一起塞进了柜子最底层,仿佛记录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安静。”靠窗上铺传来温阳冷硬如万年玄冰的低喝。他已换上浆洗笔挺的蓝布工装,袖口一丝不苟挽到肘部。
他背对着众人,面朝墙壁,如同一尊冰冷的墓碑。
枕边,那枚黄铜水平仪反射着死寂的光泽。
黄铜烛台底座上,“±0.00”刻痕旁,橘黄糖纸、深酒红蕾丝碎片、那片沾着油污的深蓝棉布碎片,以及那片印着模糊小熊图案、边缘沾着暗红污渍的透明糖衣,构成一幅在晨光下无声散发着浓重血腥与不祥气息的静物画。
而在那片小熊糖衣旁边,赫然多了一小块极其微小的、沾着新鲜机油和暗红血渍的、深蓝色工装布碎片!
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钉在了这幅混乱的画卷上。
“操场集合。运动会流程,照常。”温阳的声音比昨夜更加冰冷、简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出,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威压。
“昨夜后台事故,机械故障,意外。受伤人员已送医。禁言。违者,严惩。”最后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在死寂的宿舍里留下冰冷的寒芒,也彻底为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死亡拦截盖上了官方的、冰冷的盖子。
无人应答。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任斌擦拭相框时布料与玻璃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张煜拿起运动外套,后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安静冰冷泪水浸透的触感、控制台震动的余波,以及蓝山那双淬火幽蓝、充满警告与复杂情绪的眸子烙印般的注视。
口腔里的铁锈味浓重得令人窒息。
裤袋里,安静的白手帕、黄莺的钢管和蔷薇果,如同冰冷的刑具,而那片温润的黄铜小齿轮,此刻也沉重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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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的景象,如同一场盛大而虚伪的葬礼。
巨大的红色横幅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无力地飘荡。
煤渣跑道被打扫得异常干净,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试图彻底掩盖昨夜后台的血腥。
然而,那无形的低气压却比昨日更加沉重。
运动项目在进行,加油助威声稀稀拉拉,带着敷衍和心不在焉。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礼堂的方向,窃窃私语声如同阴冷的潮水,在人群中涌动。
“听说了吗?后台那根连杆……有手腕那么粗!是合金钢的!”
“蓝山……用一根木头柱子……硬生生给抽飞了?”
“她胳膊都断了!吐了血!硬是自己走出去的……”
“保卫处说是意外?谁信啊!那女人……”
“嘘!小声!温阎王说了……”
议论声被无形的恐惧掐断。
张煜站在铅球投掷区旁,作为裁判助理记录着数据。
陈琛的身影依旧如同那道清冽的风景线,矗立在投掷圈旁。蓝布工装一尘不染,颈侧的朱砂痣在灰白天光下红得惊心。
她一丝不苟地监督着场地测量,动作精准稳定,如同设定好的精密程序。
白玉兰的冷香,顽强地穿透消毒水的刺鼻和赛场的沉闷,带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凉意。
张煜的目光落在陈琛沉静的侧脸上,看着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以及握着记录板、食指指腹边缘那道细微划痕的右手。
昨夜蓝山那如同黑色闪电般、野蛮而精准的死亡拦截,陈琛此刻这份近乎冷酷的平静,形成了荒诞而令人窒息的对比。
那染血的深蓝色文件夹、扭曲的德文警告、玻璃态的金属碎片所指向的冰冷秘密,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沉沉地压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