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西巡”的意向,虽未明发诏书,但其在紫宸殿外仰望星象时的话语,以及随后对兵部、户部、都护府和将作监的一系列密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帝国的权力高层激荡起层层涟漪。朝堂之上,敏锐的大臣们已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支持开疆拓土的少壮派将领与部分寒门出身、渴望凭借军功晋升的官员,暗自振奋,摩拳擦掌;而一些崇尚文治、顾虑国力消耗的守成派老臣,则不免忧心忡忡,只是在李琰日益增长的威望和“帝星西侵”的天命光环下,暂时选择了沉默。
所谓的“秘密筹备”,在庞大的帝国机器开动时,终究难以完全隐匿。关中、河东的官营铁矿与冶炼工坊,接到了数量远超往常的订单,日夜炉火不熄;陇右、河西的牧场,开始有意识地筛选、蓄养更多优良战马;通往安西、北庭的官道上,运输各类物资的车队明显增多,尽管它们打着“常规补给”或“商贸流通”的旗号。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与兴奋,在帝国肌体的血脉中悄然流动。
四方馆内,拂林使团正使狄奥多西的眉头越皱越紧。数月来的“学习”,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隔靴搔痒”。他们可以赞叹大唐作坊的规模,却看不到核心工艺;可以欣赏精美绝伦的器物,却不知其如何制成;可以聆听高深的儒学经典或佛理讲解,却触摸不到那个驱动这个帝国迅猛前进的真正灵魂——皇帝李琰那超越时代的智慧与决策核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狄奥多西对副使,一位名叫利奥的年轻贵族说道,“安苏娜女王在等待我们的消息,而我们带回去的,不能只是这些浮光掠影的赞叹。”
利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正使大人,我观察许久,发现有一条路径,或许可以尝试。大唐皇帝似乎对他的格物院极为重视,那里汇聚了各行各业的顶尖匠师,负责研究一切新奇事物。我们带来的那些古希腊亚历山大学派的机械图纸、阿基米德的光学手稿,或许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我们可以提出,以这些古典智慧进行‘深度交流’,换取旁听甚至参与一些非核心项目研究的机会。”
狄奥多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另外,要加紧与索菲娅的联系,她在宫中,或许能接触到不同的信息渠道。”他们开始调整策略,从泛泛的仰慕学习,转向更具针对性的、以手中掌握的古典知识资本进行交换的试探。
与此同时,索菲娅通过隐秘渠道,将狄奥多西的困境和新的策略设想,以及她对大唐西进意图愈发强烈的预感,再次写成密信,送往君士坦丁堡。她在信中写道:“……女王陛下,时间可能不站在我们这边。大唐的战争机器一旦完全启动,其目标将不仅仅是宿敌大食,很可能包括所有西方世界。使团的技术交换策略或许能打开一丝缝隙,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是立刻无条件表示臣服,以换取尽可能好的条件,还是……另寻他路?”
这封密信,比李琰正式的国书回函,更早地抵达了安苏娜女王的手中。
君士坦丁堡,大皇宫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安苏娜女王面前,摆放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大唐皇帝李琰对“尊唐为宗”提议的正式回函。回函措辞雍容大度,对拂林的“恭顺”表示赞赏,同意接纳使团学习,并原则上欢迎“文化交流”,但对于军事援助、武器图纸等实质性问题,则语焉不详,只是模糊地表示“可视情谊深浅,酌情考量”,充满了上位者的俯视与拿捏。
另一份,就是索菲娅的密信。
女王的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宝座的扶手。李琰回函中的傲慢与索菲娅信中描绘的迫在眉睫的危机,像两条鞭子抽打着她骄傲的心。无条件臣服?那意味着罗马千年荣光的彻底终结,她将成为历史的罪人。另寻他路?与谁联合?世仇大食?还是那些分散、孱弱的西欧蛮族王国?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且根本无法抗衡大唐那令人绝望的体量与力量。
殿内,元老们的争吵声此起彼伏。主和派认为应立即接受大唐的条件,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臣服,也能暂时获得喘息之机。主战派则慷慨激昂,认为宁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玷污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