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目光却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必是恨极了朕。恨朕趁人之危,夺他权柄。”
“陛下,”上官婉儿轻声开口,声音清越,“驻军、铸币、商税、军官任免,此四权在手,则呼罗珊命脉尽在掌握。查拉维纵有复国之心,亦难翻出掌心。只是……是否操之过急?恐其心生怨望,暗结祸胎。”
“怨望?”李琰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目光锐利如电,“婉儿,你看低了查拉维,也看高了人心。他非庸主,更非莽夫。他比谁都清楚,若无大唐这面虎皮大旗,若无安西军的陌刀为他撑腰,他这面金狮旗,在那些虎视眈眈的波斯贵族和阿拔斯残党面前,连三天都立不住!”他顿了顿,手指重重点在尼沙普尔的位置,“给他一个郡王的名分,给他重建秩序的机会,给他复国的希望,这已是朕最大的仁慈!他若真为波斯苍生计,就该明白,依附大唐,是他和萨珊王朝唯一的生路!至于怨望……让他留着吧,这怨望,会让他时刻警醒,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阿史那云接口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高将军那边,压力不小。尼沙普尔残破,粮秣军械皆缺,又要弹压地方,又要防备反扑。是否让安西都护府再增拨些粮秣军资过去?”
“增拨?”李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沙盘上另一个点——辽东的定火堡,“杯水车薪,且远水难救近火。告诉高仙芝,朕许他‘以战养战,就地取食’!尼沙普尔周围的绿洲城镇,那些骑墙观望、不肯出粮出力的波斯贵族们……他们仓库里的粮食、地窖里的金银、马厩里的战马,就是朕给他预备的军资!让他放开手脚去做!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朕只要结果——一个牢牢钉在呼罗珊心脏、让大食人寝食难安的钉子!一个听话的‘波斯郡国’!”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上官婉儿迅速记录,笔下不停。阿史那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钦佩。
李琰的目光再次扫过巨大的沙盘:倭国方向,圣武的牛车应已登船;平壤城,阴谋正在发酵;辽东,那焚天之火想必已让李忠和那倭国少年刻骨铭心;勃律的雪山,苏海政和百骑司的精英们正在与死神搏斗……帝国的棋局在东西万里间同步展开,每一步都暗藏杀机,也孕育着无上荣光。
“执棋者,当有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李琰低声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是宣告给这广袤的寰宇,“倭国、高句丽、百济、新罗、吐蕃、波斯、大食……乃至更遥远的拂菻,终有一日,这沙盘之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插上大唐的龙旗!而这一切,就从眼前这一步,开始!”他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沙盘之上,仿佛一个无形的巨人,将万里江山与无数生灵的命运,尽握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