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的目光越过少年,投向堡外远处那片郁郁葱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的山林——那片被倭人视为神圣、供奉着他们“天津神”祖灵的神林。唐军攻占定火堡后,李忠严令:不得砍伐神林一木,不得毁坏林中任何祭祀之物。
少年似乎感觉到了目光,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那种濒死的疯狂和极致的仇恨,似乎淡去了一些。当他的目光与李忠投向神林的目光相遇时,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不解,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那片安然无恙的神林,像一根微小的刺,扎进了他被仇恨填满的心房。这微小的缝隙,或许就是沟通的起点?李忠心中默念。
高原暗影:测绘者的征途
遥远的青藏高原西南边缘,一支约两百人的“商队”正沉默地行进在崎岖险峻的山道上。驼铃声单调而沉闷,混合着骡马粗重的喘息和蹄铁敲击碎石的声音。队伍中的人大多穿着便于行动的胡服或吐蕃式样的皮袍,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警惕。领队之人,正是苏海政,他扮作一个经验丰富的胡商首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山口。
在这支看似普通的商队中,混杂着数名气质迥异的成员。他们沉默寡言,极少与旁人交谈,总是落在队伍的中段或尾部。他们的行囊看起来与其他商旅无异,但若仔细翻检,便会发现其中夹层里藏着精巧绝伦的工具:巴掌大小却刻度极其精密的铜制矩尺,刻有精细方位和距离刻度的罗盘,用薄如蝉翼的坚韧羊皮纸精心装订成册的空白簿子,以及数支特制的、能在极端环境下书写的硬笔。
为首的一名测绘高手名叫裴行,他面色黝黑,身形精悍,此刻正借着给骡马检查蹄铁的掩护,半跪在一块突兀的山岩旁。他左手看似随意地扶住岩石,右手却极其隐蔽地从袖中滑出一根细小的铜签,在岩石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动作,刻下了一个独特的标记。同时,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量器,飞快地扫过前方山口两侧山峰的高度、角度,估算着峡谷的宽度,心中默算着步数,将这些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待到夜深人静,这些数据将会被转化为只有百骑司内部才能解读的密文,一丝不苟地记录在那珍贵的羊皮簿上。
“头儿,前面就是‘野马渡’了,”一个扮作向导的百骑司暗探凑到苏海政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过了这个湍急的河口,就算真正踏入勃律地界了。探子回报,吐蕃人的巡哨最近频繁了许多,尤其是对生面孔的商队。”
苏海政眯起眼,望向那奔腾咆哮、水雾弥漫的狭窄渡口,浑浊的河水撞击在河心巨大的黑色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道:“赤松德赞那小子,以为画条线就能挡住大唐的眼睛?哼,他的‘底线’,不过是给我们这些‘商人’指了条更近的‘商路’!传下去,检查所有货物捆扎,给牲口喂足盐巴,准备过河!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过了河,才是真正的‘买卖’开始!”
驼铃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悲壮的意味,融入高原呼啸的狂风与河水的咆哮声中。这支肩负着绘制帝国西南疆域精确图景的秘密队伍,正一步步踏入未知的险境。
尼沙普尔:血火中的金狮
呼罗珊的心脏,古丝路重镇尼沙普尔,此刻已彻底沦为炼狱。曾经繁华的街巷被投石机砸得面目全非,断壁残垣间烟火升腾,焦黑的尸体随处可见。激烈的巷战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又熄灭,喊杀声、濒死的惨叫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此起彼伏,空气中浓烟与血腥味令人作呕。
总督府——这座象征着阿拔斯王朝在呼罗珊最高统治权的坚固堡垒,此刻成了阿穆尔及其最后死忠分子的坟墓。府邸高大厚重的石墙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弩箭、石块砸出的凹坑。大门早已被撞碎,门洞内堆积着双方士兵层层叠叠的尸体。
府邸深处,绝望的疯狂在蔓延。
“烧!全都给我烧掉!”阿穆尔总督须发散乱,华丽的官袍上沾满血污和灰烬,状若疯魔,挥舞着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