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严庄…个个身着锦袍,面前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酒,却大多无心享用。有人强作欢笑,应和着乐曲;有人则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不时偷眼看向主位上那位看似沉醉于歌舞的节度使。
一曲终了,舞姬们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地躬身退下。厅堂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安禄山手中铁胆摩擦的“咯吱”声。
“好!跳得好!哈哈!”安禄山拍着肥厚的手掌,发出洪钟般的笑声,脸上的肥肉随之抖动。“赏!重重有赏!”几名亲兵立刻端着装满金锭的托盘上前。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仅仅维持了一瞬。当目光扫过席间那些神色各异的将领幕僚时,那双细小的眼睛深处,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端起面前一只纯金打造的酒杯,里面盛满了殷红如血的西域葡萄美酒。
“诸位…”安禄山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今日…召集大家…除了看舞听曲…还有一事…”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紧张、忐忑、甚至畏惧的神情尽收眼底。手中的金杯被缓缓捏紧,杯壁甚至发出轻微的呻吟。
“长安…传来消息…”安禄山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北地寒风:
“皇帝…没死!”
“太子…被废了!”
“崔琰…那老狐狸…一把火…把自己…连同博陵堂…烧了个干净!”
“苏定方…那条老狗…带着玄甲军…血洗了长安城!”
“还有…”他猛地将金杯重重顿在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砰!”一声闷响!殷红的酒液溅出,如同鲜血泼洒!
“…皇帝老儿…派了暗巡使团…要来河北!”
“…查漕运…核仓廪!”
“…重点…就是盯着…咱们范阳!平卢!河东!”
“…盯着…我安禄山——!”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厅堂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将领幕僚脸色剧变!史思明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高尚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严庄捻着胡须的手指僵在半空…
暗巡使团!查漕运!核仓廪!皇帝这是要动手了!要掀开他们精心掩盖的盖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安禄山看着众人惊恐的表情,肥硕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更加“憨厚”、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张沾满酒渍的、用金线绣着精美花纹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肥厚的手指上沾染的酒液。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怕了?”他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皇帝老儿…重伤未愈…就急着…把手伸到…咱河北来了?”
“他以为…废了太子…烧了崔家…杀了几个金吾卫…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以为…派几个…不知死活的御史…就能…掀翻…咱爷们儿…经营了…十几年的…基业?!”
“笑话——!”
安禄山猛地将手中丝帕狠狠摔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为狰狞的戾气!细小的眼睛爆射出骇人的凶光!
“老子…在范阳…囤的粮…够二十万大军…吃三年!”
“老子…养的兵…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虎狼!”
“老子…的刀…磨得…比那老狗苏定方的槊…还要快——!”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从胡床上站起!如同山岳拔地!沉重的脚步踏得地板嗡嗡作响!他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众将,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既然…他李琰…不给我们…活路!”
“…那就…别怪老子…掀了他的桌子——!!!”
他猛地抬手,肥硕的手指如同铁戟,狠狠指向——西南方向!
“史思明——!”
“蔡希德——!”
“崔乾佑——!”
“给老子听好了——!!!”
安禄山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