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统共才活了十六年,无为子却已经“钻研三百载有余”,还跟她说什么“并无可指教之处”,吓得她连忙要将话中抬举之意推回去,却在看清无为子的表情之时怔了一怔,忽然哑口无言了。
她看见无为子一双细长丹凤眼中并不含笑意,神色十分诚恳,不像是逗她取乐或是客气自谦,而是他心中的确就是如此认为。
这老道平日总是笑意盈盈,来者不拒,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如果有意与他攀谈,能从天气冷暖一路嘚啵嘚啵到山里的什么果子好吃,虽然他不一定什么都懂,却一定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与朱英心中的得道高人相去甚远。
合道不都讲究一个远红尘、悟正道吗,这么有烟火气,怎么叫远红尘。
可今日听君一席话,她却忽然咂摸出了一点世外高人的意思——他的远红尘不是看轻尘世,而是看轻自己。
就像一片浮云,随风漂泊无定,看惯世间百态,虽远高于众生,甚至与日月并肩,却既不看高自己,也不看低自己,不如说他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连自己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有红尘了。
这样超然物外的领悟让朱英心神一震,她虽还远没到看破这些道理的年纪,却感觉自己无意间摸到了个边,顿时肃然起敬,正色地拱手行了个礼:“晚辈受教。”
无为子哈哈笑了两声,不知从她眼中看出了些什么,没再多说,只是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她的头。
之后的几日,他们试探着出了几次结界,果然如无为子所说,四处都不见那鬼王的身影,可能确实伤得不轻,没力气出来作妖了。
朱家人趁机小心翼翼地在奉县里搜罗起了幸存者,一边救人一边给无为子打下手布阵,忙得脚不沾地。
另外,不知那鬼王究竟是什么毛病,在边界处罩了一圈黑雾,不仅不准里面的人出去,也不准外面的东西进来,等奉县内化为走尸的尸体被尽数料理完后,居然再没什么邪祟出现。
好像那些千里迢迢前来投奔鬼王大小恶鬼们,全被他大手一挥关在了门外,十分没有风度。
几日里,朱英与朱慕跟着祭酒们在城中四处救人,朱菀、潇湘和宋渡雪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则被留在结界中帮着弟子们照顾伤者,竟就这么风平浪静、四平八稳的过去了,一点变故没出,弄的朱英心中越发没底——他们在城中闹这么些动静,那鬼王不可能不知道,却也不出来露个面,究竟是什么缘故。
无为子说剥离灵脉之事他亦从未亲身经历,鬼王虽留下黑雾做禁制,但尚未完全断开的灵脉处于一片混沌的未知态,会干扰鬼王定下的规则,因此虽也可能借机闯出禁制,只是之后会发生什么就难说了,所以最好别去冒险。
朱英仔细听了,但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大人愈是警告不要做什么,他们就愈是想去试一试,朱英也不能免俗。
自从她从无为子口中得知硬闯禁制也可能直接离开奉县,就默默惦记到了心里。
说到底,还是她没有无为子那般万事不挂心的良好心态,放不下自己的命,更放不下亲朋好友的命,满脑子都在担心过几天他们斗不过那鬼王,要一起交代在这里。
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朱英也不敢让他们知道,因此只能一个人背着这沉重的秘密,终日端着张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跑进跑出,连宋渡雪和潇湘都看出了她心情不佳,整天绕着她走。
这个念头在朱英心中揣了四天,终于揣不住了。
她下定决心,今日就偷偷溜去边界,看看那黑雾中究竟有什么。
距离噬魂蛊发作已经过去数日,奉县一万居民最后竟只存活下来不到百人,满大街未成邪祟的尸体来不及收拾,匆匆用布料盖上就算入了殓,好不凄凉。
说起来,这还是朱英头一回离开鸣玉岛,虽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县城,她却也记得刚来时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再反观如今尸横遍野的萧瑟,当真是无常。
也许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