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有三愿,一愿天下太平,二愿世道安乐,三愿观主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骗子道观,到哪都开不下去。”
观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怀里的木如意都差点掉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像你这样的人,世上实在很少,我也是头一回遇到,怪不得,怪不得呀。”
“我这样的人?”宋渡雪没料到一个魔头倒对他评头论足起来了,奇道:“我什么样的人?”
“你么……你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有了,你想要却没有的东西,你便不想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对不对?”
观主歪了歪头,眉开眼笑地望着他,眼底却闪烁起了暗色的光芒。
“你拿得起,也放得下,所以从没尝过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滋味,是不是?那滋味实在是钻心噬骨啊,会把人折磨得发疯……可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当愿过于深、过于重的时候,是会变成欲的。”
宋渡雪见她神色骤变,仿佛陷入了癫狂,下意识想摸多宝镯,但能施闭口咒的修士实在难缠,那观主只是眼神微微一动,他便再次动弹不得。
“你以为只要你足够洒脱,足够通透,便能永远这么潇洒,这么自在,不被任何挂碍所缚?”
她忽地凑近,与宋渡雪脸贴着脸,近乎狂热地呢喃道:“可是缘主,人各有欲,人皆有欲,此乃凡人本性,你怎么可能逃得过呢?”
言罢嘴角还噙着笑意,却抬手掐了个诀,指尖煞气竟凝出了一道虚影,骇人的威压随之蔓延开来,周遭的活死人仿佛感觉到什么,连连惨叫,在她脸上,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眸霎时血色盛放,仿佛绽开了朵艳丽的花。
宋渡雪对上那双眼睛之时,脑中“叮铃”一声,刹那间被他迄今为止的一生中所有称得上惊心动魄的瞬间给吞没了。
他看见了三清山顶磅礴的日出,姑射山脚孤寂的月落,还有秦淮河不夜的火树银花,他看见卖力修习的课业,无人解答的疑惑,茫然拨弄的琴弦,亲手焚烧的书信,皆如浮光掠影,出现又消失,而他泰然穿行,如同涉过一片旧林,甚至有闲心信手拂动枝叶,继而又向前走去,并不驻足,并不感怀,并不后悔。
直到他看见了……朱英。
记忆的山穷水尽处,少女一袭灼眼的红裙迎风飞扬,蓦然回首,发梢银铃轻响。
只这么一眼,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可是忽有怒吼的洪流咆哮席卷,他看见江河滚滚,万物荣枯,春去春又来,须臾之间百年已过,昔年同游客,今作瓦上霜,而她朱颜不改,云鬓犹青,身在红尘外,安静地凝望着他,一如凝望百态人间。
咫尺之遥,何止天涯远。
三丈深的幽晦地下,欲孽交缠的魔窟内,宋渡雪双目失神,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之处,从来盛气凌人的桃花眼却滚落了一滴泪。
“啪”,摔碎于青砖上,四分五裂。
恰似惊蛰的第一滴雨露,于是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原本风平浪静的识海轰然雷动,某个无人能及的隐秘角落里,魔种欣然苏醒,贪婪地汲取养料,悄悄抽出了第一缕枝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