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便见四位身着墨色官服的判官,踏着平稳的步伐快步赶来。他们每人手中都托着一个紫金托盘,托盘边缘雕刻着缠枝莲纹,里面整齐码着一排青瓷小碗——碗是用幽冥陶土烧制的,透着淡淡的青润,碗中盛着琥珀色的安魂汤,热气袅袅升起,裹着清冽的莲香,刚一靠近,周遭残存的煞气便如遇暖阳的冰雪,瞬间消散了大半。
判官们分作四路,动作麻利地分发安魂汤。冤魂们虽急切,却都自觉排成四列长队,没有半分争抢——他们久居地府,早已懂了“秩序”二字的珍贵。那小魂灵捧着青瓷碗,指尖轻轻蹭过碗壁的暖意,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安魂汤入魂的瞬间,原本因煞气侵蚀而扭曲的小脸,瞬间舒展开来,眼眶里竟泛起了水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像……像娘以前给我煮的糖水梨!”
旁边的老魂灵也慢慢饮着汤,原本摇摇欲坠、近乎透明的魂体,竟渐渐凝实了些,连缠在身上的玄铁锁链,都似褪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有个身带箭伤的将士魂,喝完汤后,低头看着胸口渐渐淡去的煞气伤口,眼眶微微发红——这数月来日夜啃噬的疼痛,终于在一碗暖汤里,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看着冤魂们或捧着碗小口慢饮,或闭目调息让药力流转全身,眼中重新燃起细碎的希望,方才还凄厉呼啸的冥风,彻底平息下来。地府上空厚重的乌云,竟也缓缓散开一角,夕阳的金辉顺着云隙倾泻而下,落在轮回台若隐若现的虚影上,将台面上刻着的“六道轮回”纹路,染得温暖明亮。
这缕金辉顺着轮回台的石阶蔓延开来,渐渐铺满整个地府。原本暗沉沉、泛着焦黑的冥土,竟隐隐泛起了浅绿的生机;忘川河浑浊的流水,也泛起了粼粼波光,河面上漂浮的彼岸花,似乎也艳了几分;空气中的莲香与暖意交织着,漫过枉死城的城墙,绕过低矮的奈何桥,竟让这素来阴冷的幽冥之地,生出了几分人间春日的温柔——仿佛连地府的风,都染上了甜。
冥府惊变·逆战
正当清苦的莲香漫过奈何桥的石缝、夕阳金辉将焦黑冥土染出浅绿生机的暖意里,一道粗哑如裂帛的怒喝骤然炸响,震得虚空中流转的金光都簌簌发颤——“好一碗‘安魂汤’!好一个自欺欺人的地府公道!”
众魂循声望去,只见冥源从魂群后排疾飘而出。他本是凡间清正州官,因弹劾藩王贪腐遭诬陷,满门抄斩后魂归地府,魂体胸口至今留着当年斩刀劈出的深可见骨的血痕,此刻那血痕竟泛着黑煞般的暗光,周身怨气如煮沸的黑水般翻涌,刚被安魂汤驱散的煞气,又被这股愤懑引着,丝丝缕缕缠上魂体。他悬在秦广王面前丈许处,枯瘦的手指直指殿宇方向,声音里裹着蚀骨的嘲讽与不甘:“我等在凡间蒙冤受屈,或遭奸人陷害,或遇恶霸屠戮,或为忠君死节,本盼着地府能辨是非曲直、断善恶黑白,还我等清白公道!可结果呢?黑煞破印搅乱幽冥,我等滞留此地数月,日日受煞气啃噬魂体,夜夜闻枉死城的哀嚎,你们不查冤情根源,不审幕后罪魁,只拿一碗暖汤来堵我等的嘴!这就是地府标榜的‘公道’?这就是天庭默许的‘秩序’?”
这话如火星落进滚油,刚被安魂汤压下的委屈与愤懑,瞬间在众魂中重新燃起。那身缠玄铁锁链的老魂灵,本已因汤力缓了几分痛苦,此刻却又攥紧锁链,声音带着泣血的沙哑附和:“说得对!老婆子守了一辈子寡,拉扯独子长大,就因不肯屈从恶霸强占祖宅,被活活推下河淹死!到了地府,非但没等来公道,还要受煞气蚀骨之痛,凭什么?”方才捧着空碗、眼里还含着暖意的孩童魂灵,也红了眼眶,小手攥着碗沿微微发抖:“我娘还在村口老槐树下等我回家,说要给我煮糖水梨……你们不让我轮回,这汤再暖,能换我回娘身边吗?能让我再尝一口娘煮的梨吗?”
冥源见众魂情绪激荡,双臂猛地一振,周身怨气瞬间凝成黑紫色的气浪,如乌云般朝着四周扩散:“天庭高高在上,不管幽冥冤苦;地府畏首畏尾,不护魂灵周全!既然无人给我们公道,那我等便自己讨!反了这不公的天,反了这虚伪的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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