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益谦脸上的笑容淡去,揉了揉眉心道,“谢大人消息灵通。不错,此事确实棘手,这些账册如同乱麻,牵扯了大量精力。”这确实是他现在的心头大患,也是眼下户部最现实的困境。
他钱益谦为官自问尚算谨慎,在这皇城根下更不敢行差踏错,贪腐之事是决计不敢碰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话倒也说得。
但他不贪不代表别人不贪,户部的账册年代久远经手人众人,有些事牵扯太广,若真要拿着算盘一分一厘地彻底清算,且不说这陈年老账本身就算不清楚,就算勉强算清了,要得罪多少人?掀翻多少桌子?
得罪人还在其次,身在朝堂,谁还没几个对头?
然后他真正顾虑的是这些账目糊涂,未必全是贪墨,有时也是历年惯例和各方妥协的结果。
比如某年年成不好,地方粮商以低价供粮为由申请补贴,实则暗地抬高粮价,户部为了稳定粮价只能默认,又比如边镇为争取了更多军饷会轻微虚报士兵人数,这些潜规则若因彻查被摆上台面,不仅会冤枉那些按惯例办事的官员,更可能引发朝堂动荡,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如今皇上责令自查,他是进退维谷啊。
彻查的话,也不一定能查得明白,不彻查的话,皇上那边也没法交代。
不过今日谢清风说要给他解决这个烦恼......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借这个口子让他的革创班进来还帮他理账册?
上次是情况特殊,时间紧迫,而且涉及的是相对独立和问题明确的一小块账目,他权衡之下才允了革创班的介入,那算是特事特办。但眼下这些陈年旧账,牵涉的是整个户部乃至更多衙门的核心利益网络,水深不可测。
让谢清风的人,尤其是那些尚未踏入官场却也因此更容易被人利用的监生来接触这些核心账册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之间还没有到可以推心置腹,资源共享的地步。
钱益谦放下揉眉心的手,脸上恢复了部堂高官的沉稳与疏离,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温和道:“谢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上次边境军粮一事,谢大人麾下才俊能力出众帮了不小的忙,老夫至今感念,只是此番账目核查牵涉甚广,部内自有章程和可靠人手处理,就不劳国子监的才俊们费心了。”
这番话,既给谢清风留了面子又明确跟他说了,这次因为规矩所以不会让别人帮忙的。
谢清风闻言没有露出失望之色,而是了然地点点头,“钱大人恪守部规,谨慎持重,下官佩服。下官今日前来并非是想让监生们越俎代庖,插手具体核查事宜。”
说着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道,“下官深知此事敏感,动辄得咎,故而是想向钱大人献上一法,或许能助大人事半功倍。”
“哦?”钱益谦眉梢微动,“愿闻其详。”
“下官称之为表格法。”谢清风解释道,“此法并非直接查账断案,而是先将杂乱无章的账册信息进行归类和记录。例将历年涉及边镇粮饷的款项,无论来源、去向、经手人、时间、事由,皆按统一格式分门别类地填入特制的格子之中。一页之内,纵横列明,各项数据一目了然,孰多孰少,孰有缺漏,孰有关联,皆可直观比较。”
说着,他侧身对身后的谢义微微颔首。
谢义会意,立刻从随身携带的文书袋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递给钱益谦。
钱益谦带着几分好奇接过,入手便觉册子纸张厚实,装帧虽不华丽却十分规整。他翻开一看,只见内页并非传统的竖行文字记录,而是用细墨线画出了排横平竖直的格子,格子里填写的皆是关键数据,项目标注清晰,数字排列井然,一眼望去,某项收支的来龙去脉、数额变化比阅读大段文字要清晰快捷得多。
他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那日革创班的学生用的法子吗?
他倒是想派人去问,但又觉得这是人家摸索出来的独门绝技,谢清风若不主动传授,自己贸然去探听,不仅吃相难看,也未必能得其精髓。
谢清风适时地补充道:“钱大人,此物并非下官凭空臆想。当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