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宪芸做梦都没想到,秦怀江竟然会来这边探望。
只是她太过激动,以至于忽略了一件事。
秦怀江这次出来,没有穿军装。
就连身边跟着的警卫员,也都是便衣。
可他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就够了。
这段时间胡宪芸可谓看遍人情冷暖。
没有人愿意帮自己。
哪怕她求他们。
虽然秦怀江在电话里拒绝了她,可他还是亲自来了不是吗?
“老秦你……”胡宪芸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秦怀江打断了她的话,“先去看老高。”
高聿明住在医院里。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过去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高副省长,如今竟然有些干瘪。
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
可高聿明他……
还不到六十啊。
躺在那里的人睡眼昏沉,眼皮上像是坠了大铅块。
胡宪芸上前轻声说道:“老秦来看你了聿明。”
昏睡着的人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底都露出几分光彩。
只是他的声音,已然不成腔调。
嗬嗬声分辨不出,他到底什么意思。
秦怀江坐在病床边,握着老战友的手,“好好养病,等好了再说。”
高聿明流下一滴浑浊的眼泪。
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又都说不出口。
过去精明强干的高聿明,如今只是一个中风病人。
哪怕是享有本省最好的医疗条件,可恢复的依旧很缓慢。
大概再也好不了了。
人最痛苦的大概便是头脑是清醒的,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高聿明想说,我都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但他却只能发出嗬嗬声。
秦怀江听不明白。
便是胡宪芸都不明白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昔日的老战友就那么安静的坐着,许久之后这才缓缓起身,“你好好养着,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高聿明看着要离开的人,努力发出清晰点的声音,“怀,怀江,孩、孩子。”
他忽然间来这里,是他的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秦怀江一愣,他经历过最为残酷的战争,曾经听到过很多战士的遗言。
虚弱、断断续续的磕绊。
这种十分糟糕的经验,让他清楚的知道高聿明想要问他什么。
可秦怀江能怎么说呢?
孩子没事,你别担心,他们都在忙工作,等有时间就来看你。
其实这种谎言是骗不了人的。
起码无法欺骗高聿明。
秦怀江低叹一声,“你好好养病。”
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病房外,胡宪芸激动的擦眼泪,“到底是你们情谊深厚,老高见到你都能说出句像样的话来。老秦,就当我求你了,救救玉良好不好?”
月底,就在这月底。
要是他不帮忙,这月底她就要跟自己的儿子天人永隔了。
“我救不了他。”
胡宪芸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那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热闹吗?”
一瞬间,她的声音都尖锐起来,“秦怀江你还是不是人,你是要为沈穗出头,来逼死老高的吗?他可是你生死与共的战友!”
秦怀江听到这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的很多战友牺牲在了解放前,他们没有机会看到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
“还有很多战友,他们牺牲在了异国他乡,饿死、冻死、战死,甚至连遗体都埋葬在那里,不能魂归故里。”
“活着的战友,有的回国后就解甲归田,回到家乡继续种地,当他们的农民去了。”
“还有一些战友,他们跟我一样有了职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把人当人了。”
“曾经也是被压迫被奴役的人,怎么如今就变成了恶人呢?”
胡宪芸仿佛被人扼住脖颈,呼吸都变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