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儿媳年轻力壮,难道还指望一个多年缺席、如今一身毛病的老人来当带孙子的主力?这话听着多可笑!
多虚伪!
剥开这层温情脉脉的借口,底下露出的,是赤裸裸的现实:他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碰得头破血流,身体垮了,钱没了,孤家寡人一个,无依无靠了。
于是,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抛弃多年的“家”
,想起了那个被他亏欠了半辈子的儿子——如今儿子成家立业,有了稳定的收入。
他回来,哪里是帮忙?分明是看准了这里有个现成的窝,有热饭热菜,有人伺候,更重要的是,有个能给他养老送终的儿子!
他这是想找个不花钱的养老院,找个能照顾他余生的保姆!
一股强烈的愤懑和不甘,像滚烫的岩浆,猛地冲上李玉梅的心头,烧得她浑身颤。
凭什么?!
凭什么他当年能那么潇洒,说走就走,把孤儿寡母和生活的重担像甩包袱一样丢下?凭什么在她熬过最黑暗的岁月,终于迎来一点光亮和宁静的时候,他就能这么轻飘飘地,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想回来就回来?他有什么资格,来打破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平静?
李玉梅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急促地喘息着。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这间属于她一个人的、整洁温馨的卧室。
墙上挂着儿子婚礼时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里她和儿子笑容灿烂,中间那个位置,永远地空着,也永远地干净着。
她慢慢地掀开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床,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中的邻居。
双脚刚一接触到微凉的地板,她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走到窗边。
走到窗边后,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窗帘,“刷”
的一声将其拉开。
瞬间,凌晨那清冷的空气如潮水般涌进房间,其中还夹杂着外面玉兰树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凝视着东方天际。
那里已经泛起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仿佛是黑夜与白昼之间的过渡色。
城市还沉浸在沉睡之中,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的光晕安静地铺在楼下的小路上,形成一片片柔和的光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清冽的空气,感受着那股凉意顺着喉咙滑入肺腑。
那口一直堵在心口的浊气似乎也在这一瞬间被冲散了一些,让她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
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了她的脸,她定睛看去,只见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深刻的纹路,鬓角也开始泛起灰白色。
然而,与这些岁月痕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异常清亮的眼神,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她就这样凝视着玻璃里的自己,仿佛能透过这层薄薄的玻璃看到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
然后,她缓缓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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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梅啊,你这半辈子可真是太苦啦!
你辛辛苦苦地熬了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等他回来给你添堵吗?绝对不是啊!
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你想想看,当年他那么狠心扔下你,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他早就应该知道,他选择的这条路一旦断开,就再也不可能接回去了!
她转身,拿起床头柜上静默了一夜的手机。
屏幕亮起,那个熟悉的号码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的顶端。
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然后,异常坚定地,长按,选择了删除。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就像当年,在当铺高高的柜台前,递出那只沉甸甸的金镯子一样决绝。
做完这一切,她关上灯,重新躺回床上。
黑暗中,心绪竟奇异地平复下来。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一点,不可阻挡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