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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的忙乱还未完全平息,头七的纸灰尚有余温,李建国就寻了个由头,把李秀芬拉到一边。
“秀芬啊,”
李建国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算计,“你哥我这些年也不容易。
当年你嫁志强,我们可是实打实出了大份子的,足足八百块!
那会儿八百块啥概念?顶人家半年工钱!
你看现在……志强也没了,你孤儿寡母的,这钱……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我们手头也紧。”
李秀芬正沉浸在丧夫之痛里,眼睛肿得像核桃,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哥……你……你说啥?志强刚走,尸骨未寒啊!
我现在……我现在哪有钱?你们怎么能……”
巨大的悲愤和委屈让她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
李建国却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挥开一只恼人的苍蝇:“哭有啥用?亲兄弟明算账!
你现在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丫头,跟我们家还有啥关系?这钱还了,以后也省得来往了,各过各的清净!”
语气冰冷生硬,没有半分骨肉亲情。
张红梅在一旁,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嫌弃,仿佛生怕沾染上李秀芬身上的“晦气”
。
那一刻,李秀芬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半生的付出、半生的讨好、半生用以维系“自家人”
身份的所有努力,在亲哥哥冰冷的算计和“没关系”
的宣判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此后的日子,李秀芬彻底成了娘家的“外人”
。
她在菜市场偶遇挎着菜篮子的张红梅,鼓起勇气挤出笑容想打招呼,张红梅却像见了瘟神,立刻别开脸,脚步匆匆地拐进另一条巷子,背影写满了避之不及。
李秀芬不死心,想着哥哥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特意包了王建国爱吃的茴香馅饺子送过去。
刚走到那扇熟悉的院门前,还没等她敲门,门却从里面拉开了。
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王刚堵在门口,脸上是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疏离和厌烦:“你来干啥?我妈说了,不用送东西,你快走吧!”
说完,“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落下,也震碎了李秀芬最后一点念想。
最深的伤口,是在去年老母亲八十大寿那天被狠狠撕开的。
李秀芬省吃俭用,咬牙买了一个挺大的奶油蛋糕,小心翼翼地提着,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娘家的路。
她想,母亲总是亲的,生日总不会赶她走吧?然而,迎接她的,是李建国铁青的脸。
他甚至没让她迈进门槛,直接劈手夺过蛋糕盒子,看也不看,用力掼在门外的水泥地上!
“嘭!”
精美的蛋糕盒子摔得稀烂,白色的奶油和红色的果酱混合着碎裂的蛋糕胚,溅得一地狼藉,黏腻地糊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幅丑陋的抽象画。
“晦气!”
李建国指着李秀芬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一个寡妇,克死了自己男人,还往老娘寿宴上凑什么热闹?滚!
以后别登这个门!
你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吼完,他像驱赶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摔上了大门。
那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木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李秀芬呆呆地站在门外,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黏糊糊的狼藉,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和沾上了一点奶油的裤脚。
初冬的风吹过,冷得刺骨。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到冰冷的台阶上。
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先是低沉,继而变成无法抑制的嚎啕。
那哭声里,是半生信念被彻底碾碎的绝望,是被血脉至亲彻底抛弃的锥心之痛,还有一种巨大的、迟来的荒谬感——她用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