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男人的咆哮又一次撞碎在客厅墙壁上,震得吊灯都在晃。
李娟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宝,正低头嗅着奶瓶的温度,眼皮都没抬一下。
男人指着大门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衬衫领口敞着,露出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脖颈——那里有一颗扣子崩开了,线头支棱着。
“听见没有?带着你生的拖油瓶一起滚!”
他唾沫星子飞溅。
小宝被吼声惊扰,撇撇嘴要哭。
李娟轻轻晃了晃胳膊,把奶嘴塞进孩子嘴里,吮吸声立刻盖过了男人的咆哮。
她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落在阳台晾衣架上那件随风轻摆的浅蓝色衬衫上。
“衬衫在阳台晾着,”
她的声音不高,像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家务事,“你自己去收。”
男人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嘴半张着,像一条突然被扔上岸的鱼。
他习惯了看她瘫软在地、浑身抖、泪水决堤的模样。
此刻她怀抱婴儿、眼神沉静的样子,让他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只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塑料矮凳,矮凳翻倒,出空洞的闷响。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还是趿拉着拖鞋走向阳台。
李娟低下头,看着小宝用力吮吸的侧脸,睫毛在柔嫩的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刚才那句话出口的瞬间,心底那根绷了太久的弦,“铮”
地一声,似乎松了一寸,不再勒得她喘不过气。
深夜,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在狭小的次卧里起伏。
李娟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开灯。
月光透过薄窗帘,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她跪在旧木床边,小心翼翼地从靠墙的缝隙里拖出一个印着卡通小熊的铁皮饼干盒。
盒盖开启时出轻微的“咔哒”
声。
她把白天买菜时,摊主找零时多给的五毛硬币,还有特意省下的几张皱巴巴的十块、二十块纸币,仔细地叠好,放进盒子里。
硬币碰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脆。
她合上盖子,手指在冰凉光滑的铁皮上摩挲了片刻,才把它重新推回那个黑暗的缝隙。
这点钱,离请月嫂还差得远,但盒底的重量,让她蜷缩着躺回床上时,背脊似乎能挺直了一点点。
日子像上了条,在孩子的哭闹、丈夫间歇的咆哮和永无尽头的家务里机械地滚动。
李娟却悄悄给自己拧上了一条新的条。
每天下午,当大宝和小宝终于被午睡征服,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安稳的呼吸声,她就蜷在沙角落,拿出那部屏幕边角已经碎裂的手机。
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点击。
帮人修改一份逻辑混乱的ppt,报酬三十五块;把一份冗长的简历精简提炼,报酬五十块。
屏幕的光映亮她专注的脸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手机烫得快要握不住时,她终于完成一单,数字跳进虚拟钱包的瞬间,疲惫的眼底会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
变故生在一个闷热的周五傍晚。
大宝小脸烧得通红,额头滚烫,蔫蔫地缩在她怀里。
李娟心急如焚,抱着孩子冲向客厅:“大宝烧得厉害,得马上去医院!”
男人正戴着耳机,在电脑屏幕前厮杀得激烈,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头都没回,只从牙缝里挤出不耐烦的一句:“吵什么!
自己不会去?没看我忙着呢!”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让人晕。
李娟独自抱着滚烫的孩子,排在长长的队伍里,后背的衣衫被汗水和孩子的体温浸透。
她一遍遍用温水擦拭大宝的额头和手心,听着周围孩子难受的哭闹和大人焦虑的安抚。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崩溃和无助并没有降临。
挂号、问诊、拿药、守着孩子打点滴……所有流程她一个人扛了下来。